天上冷颼颼，地上滾繡球，有餡的是包子，沒餡的是窩頭。

——————————————————————-

高考結果下來的時候，很多人都喝高了，無論這些人考沒考出心中理想的成績，也無論這些人究竟是不是考生。也許一場考試牽扯的不僅僅是在那答題的學生，好象還關乎更多人的臉面問題，或者其他什么。

終于，朝廷的通知單子算是下來了，這幫學生也終于找到了主心骨，成績雖然早已經定了，但一天沒進入金鑾殿讓皇帝進行面試，你就不能算是朝廷正式職工，最多就是個編外準備上崗的公務員。而一旦被偉大的乾隆爺當堂問過話了，那么恭喜你，從此你就算是吃上公糧，進入官僚階級了。

因為明天就要“金殿傳臚”，“游街夸官”了，夜晚的平安樓，依舊是人頭攢動，只比昨日更是熱鬧。馬德來精心準備了一天，將整條街道都釘上高高的木樁，中間接上繩子，上面掛滿了寫有“平安”字樣的大紅燈籠。

于是，獲得進諫皇帝資格的學生們欣喜若狂，沒資格的呢，也要有個發泄的渠道或方法，而這種時候，喝酒和發瘋則是一種宣泄心情的好方法，學生們都好揮泄啊，守著這么大一著名酒樓，沒有不抽風的道理啊。于是，甭管考中或沒考中，全都玩了命的要酒要菜，再加上馬德來那老騙子高興，把酒席都擺到街面兒上來了，號稱要把肉市大街碼滿，而且全免單，馬老爺子人緣好，再加上有這免費的吃食，附近的百姓們要是再不來，那就太矯情了。就這么著，家住肉市大街附近的街坊四鄰們組織了一下，由幾個號稱年高德勛老頭做代表，跟馬老爺子那裝了半天孫子，最好像是勉為其難似的決定帶領街坊們來平安樓吃白食了。

當天色逐漸暗下來的時候，乾隆派出的幾個太監進來了，領頭的還是王八恥，老王是帶著乾隆爺的賞賜來的，因為乾隆爺聽說今天這邊排流水宴席，特意派了幾個太監帶來了封賞，過來湊湊趣。弘晝安排人把這幫太監迎了進來，隨即鞭炮齊鳴，馬福滿臉興奮的站在二樓窗戶上喊了一嗓子：“開宴！”占據了整整一條街的流水宴正式開始，賀喜的人絡繹不絕，弘晝和紀昀自然是主角，再加上住在平安樓統一旅店的考生也有不少上了榜的，正在興奮期，也不管第二天還要見皇帝，紛紛向二人瘋狂敬酒，大攀同年交情，將二人灌的一塌糊涂，那王八恥偷空跑了出來，抱了一壇子逍遙美酒，仰天大喊道：“今日豁出去不回宮了！”言罷一把扯住弘晝衣領，哭道：“啥也不說了，五爺，都在酒里了。”隨即抱著酒壇狂飲。

是夜，弘晝大醉，在平安樓房頂撒著酒瘋看月亮時，抱著旗桿昏昏睡去。

是夜，紀昀大醉，隨意躺在一個考生肚子上睡著了。

是夜，馬德來大醉，跳到桌子上嚷嚷著：“老子終于光耀門楣了！”被馬福用繩子捆到到后院無奈入睡。

是夜，王八恥大醉，眼角含淚的說著夢話：“俺老王終于有朋友了。”

是夜，乾隆一個人可憐兮兮的蹲在黑暗的大殿中，偷偷的從龍袍中拿出最后一塊桃酥，邊吃邊小聲道：“還是老五懂得朕的口味，這小點心就是比宮里的東西好吃，可惜只剩這一塊了。還好，明天見到他，朕就又能吃上肉餅了。”

第二天清晨，清冷的風吹醒了一片狼籍的大地，弘晝雙手緊抱旗桿，慢慢的掙開了朦朧的睡眼。“我怎么睡在這兒了，這幫沒良心的，也不說把我抬到房間里面，真要把這新科狀元凍病了咋辦？俺一會還要見皇上呢。”弘晝有點氣悶的小聲咒罵道。然后他隨意的向下瞟了一眼，發現地上橫七豎八的躺了百十號人，都是今天要去參加“金殿傳臚”的考生。。。

“起床拉！，見皇上拉！”弘晝看時候不早了，開始沖著下面狂叫道。聽到喊聲，眾考生暴起：“皇上？皇上在哪呢？吾皇萬歲萬萬歲！”“皇上，學生江西XXX”“皇上，學生這次進京給您帶了些土特產”。。。

約莫一個時辰后，眾考生隊伍終于集合好了，大家浩浩蕩蕩的向著皇城開拔而去。忽然，弘晝在考生隊伍里看到了兆惠，弘晝不由大為驚訝，原想這小子罵完張廷玉，就不鎖拿順天府也應該遣送原籍了，誰想到居然也被取中了，轉念又一想，張廷玉是寬宏大量的正人君子，也不會計較這些，這兆惠是真有本事的人，取中也是理所應當。

走到街心，弘晝發現路邊有一個小二打扮的人沖著這邊的眾學子隊伍兩眼發直的看著，卻是不敢過來，忽然那小二看見了他，忙跑過來道：“五爺，小人是咱平安樓肉餅部門的，我們管事的讓我在這里等您，把您昨天吩咐的肉餅給您，這是我起大早剛做好的，您摸，還熱乎的呢。”說罷遞過一個精致的小竹籃，里面放著用油紙包裹的肉餅。

不是這小二說起，弘晝幾乎忘卻這事，想起乾隆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心道：自己到不屑于用這肉餅去拍皇帝馬屁，但傷害到陛下純潔的心靈就不好了。遂伸手摸那層油紙，見果然有些燙手，笑道：“真是辛苦了你，回頭到平安樓找馬福要一壇王爺美酒，就說我讓你來的。”那小二忙點頭稱謝。

又走了一陣，終于看到皇城了，眾考生的心開始砰砰亂跳，露臉啊，全天下才能有多少人進來過這里，今天開始，老子就算一號了。隨著距離禁中越來越近，學子們的表情也開始發生了變化，個個滿臉肅然，昂頭挺胸，就連紀昀都開始琢磨起了自己的儀態。百十號人中，唯有弘晝依然是那副潑皮無賴相，一搖三晃的就進了皇城。

正當弘晝琢磨這宏偉堂皇的古代建筑群的時候，旁邊一個學子捅了他一下，弘晝一看，這人認識啊，昨天晚上灌自己酒最多的就是他，說書唱戲門門精通，詩詞歌賦樣樣稀松，按說乾隆初年一向還算政治清明，貪官污吏其實并不多，都讓雍正抓的差不多了，不象后世電視劇拍的那樣，故而不知他到底是怎樣被錄取的，不過這人說到底還算是個文人，只是這名字取的不是很好，叫什么牛占山，活脫一個土匪啊。

那牛占山捅了下弘晝，道：“我說狀元公啊，你說待會進大殿的時候，我是先邁左腳呢，還是先邁右腳呢？是保持冷漠形象呢，還是適當溫暖的微笑一下？還望狀元公不吝賜教。”

弘晝聽的一陣眩暈，心說這廝莫非緊張的瘋了，見他臉色鄭重，又不像開玩笑的樣子，無奈道：“左右皆益，剛柔并濟。”牛占山想了一會，還是沒想明白，心說怪不得人家當狀元自己是榜內最后幾名呢，雖然是武狀元吧，可那也是狀元啊，這狀元說話都透著那么股子邪行勁兒。

金碧輝煌的大殿里一片忙碌，過年也沒有這么熱鬧，殿外已經站滿了夠資格進金鑾殿的文臣武將，就連十六王允祿、十七王允禮和小怡親王弘曉也帶著一票深居簡出的皇親國戚過來湊熱鬧了，因今年出了文武兩個狀元并列上金殿的事，自古從未有過，且這兩人是結拜兄弟的事早就傳開了，為了湊趣，竟然連幾位郡主，都獲得了上殿的機會，考生們一下都傻眼了，這些人盡管有些家世富豪之輩，平日家中長輩最多也就和什么縣令知府級別的官員打打交道，哪里見過這么大場面，紛紛低頭屏息，生怕一個不慎出了丑。朝臣和皇族見這都是新科取中的考生，也不愿意在他們面前失了禮數，因此也都拿出自己最有氣質的姿勢，各自組成團體，與考生隊伍對撼。

正在兩隊人馬比拼精神風貌的時候，宮里的大鐘敲響了，接著就是鼓樂齊鳴，一個聲音高叫著：“進來吧，給你官做！啊不是，是宣王公大臣，新科學子依次進殿。”

隨著太監這一聲高喊，眾人魚貫而入。兆惠一看張廷玉站在群臣之首，當即大驚失色，原想弘晝一個開酒樓的市井無賴，能買通多大的官，當日罵了張廷玉，也沒當回事，這時見值禮太監對他畢恭畢敬，不由得開始對自己的前途擔心起來，隨即目光旁移動。正巧納親向學生隊伍中尋找弘晝，卻不想剛好看見了他，二人四目相對，兆惠心說：這不那天帶頭扔折扇那位嗎，怎么也是這么大的官啊，看來今日兇多吉少啊。

他這琢磨著，那邊親貴隊伍也亂了，為什么啊，在家吃喝玩樂，不常出門的幾位王爺，在學生隊伍里邊，發現弘晝了。

允祿擦了擦眼睛，疑惑的問道：“老十七，我沒看錯吧，那武狀元怎么這么像小五啊？”

允禮也道：“是有點像，小七子，你看呢？”

弘曉苦笑道：“十六叔、十七叔，都甭猜了，那就是五哥，他參加今年武科了，中了武狀元。”

沉默。。。

誰也說不出來什么了，換別人可能還能說幾句荒唐什么的，可這位從小就荒唐，北京城沒人不知道，而且荒唐是荒唐，稍微大點事卻從不出錯，誰也拿他沒轍，這參加個考試，還能拿狀元，說出去也只會讓人夸獎說愛新覺羅家的王爺都是有真本事的，給祖宗長臉的事，誰還能說他什么不是啊。何況十六十七加弘曉這三個實權王爺一向跟弘晝過從的近乎，別人也就不好說什么了。

進得殿來，眾官分文武兩列，文臣以張廷玉，鄂爾泰為首，武將那邊是必愣太，學子們則以弘晝紀昀二人為首，三跪九叩，山呼萬歲，乾隆爺大為興奮，心道：滿朝都是老臣，說是朕的臣子，其實不少人還都是雍正簡拔的，這些新科考生，定要選出幾個優秀人才為朕所用，老五是自己人，那紀昀似乎也不錯，還有那天那個兆惠，雖說和老五鬧矛盾未免有些不好，不過這廝膽子夠大，當著那么多人敢把張廷玉那老兒罵的狗血噴頭，可塑之才啊。他在這YY著，殊不知那邊兆惠已經在考慮一會該從什么地方逃出去了。當然，最讓乾隆興奮的是，弘晝終于好好的沖自己磕了一次頭。

所謂“金殿傳臚”，在弘晝來看，無非就是一幫人往那一跪，挑個代表念念名字，然后再講一票沒營養的廢話，最后告訴皇帝自己是多么忠君愛國，因此，弘晝聽的遙遙欲睡。少頃，那第四名的學生代表念到“以聞”，眾人早已跪的雙腿發麻，等的就是這“以聞”二字，都長出了一口氣，準備接受皇帝一一陛見。

頭一個自然是狀元了，由于今年情況特殊，有兩個狀元，不知應該讓誰先上去好了，可別小看這先后次序，這可是地位的象征。好在兩個狀元是結義兄弟，紀昀又對弘晝格外的尊敬，再加上弘晝這身份實在特殊，故而推了弘晝上前，紀昀相貌儒雅人品出眾，且尊敬兄長，更兼又是狀元，旁邊幾個年輕的皇族女眷不禁開始有些動了心思，盤算著是不是要把這狀元給自己弄回家做夫婿，紛紛象長輩們做著暗示。

紀昀人歲精明，但兒女私情方面從無經驗，因此也沒注意，弘晝是過來人啊，一看幾個王爺在那挑女婿似的對紀昀評頭品足，心道：看來我這兄弟桃花運來了。當下也不多想，上前幾步，朗聲道：“乾隆元年，武科頭名，臣愛新。。艾五見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說罷兩眼開始不住給乾隆打眼色，見乾隆不解遂用唇語道：“下來接見我，肉餅在這兒。”

乾隆一看他嘴形，趕忙下了龍椅，走到弘晝面前，笑道：“老五果然機智勇敢，朕沒有看錯人。”說罷伸出一只大手，低聲道：“肉餅呢。”“在臣弟懷里，皇上放到龍袍的袖口里。”“怎么只有這么薄？分量不夠啊。”“還有五張在臣弟的兄弟紀昀那里，臣弟怕裝多了露餡。”

君臣二人竊竊私語，看的一眾大臣目瞪口呆，紛紛想到，這和親王爺怕是要大用了，這次考狀元說不定就是個借口，一會瓊林宴上定要好好與他親近一番。收好肉餅，乾隆也不轉身，先讓弘晝回到隊列，忙又微笑著叫紀昀過來，紀昀早有準備，見皇帝叫他，忙也上前去，有樣學樣的將另外五張肉餅交于乾隆，又說了一陣沒營養的廢話，這才回去，幾個王爺見紀昀也如此受到皇帝待見，忙像弘晝打聽他的生辰八字，準備要給自家女兒提親了。

接見完眾考生，乾隆當即宣布，今年與以往不同，要在御花園賜宴，顯得喜慶。御花園內早已經忙的熱火朝天，因為今日宴請新科學子，情況不同以往，再加上王爺狀元這等奇事，更是將御花園內外裝點的格外細致，憑添幾分喜慶之氣。眾人落座，先由弘晝和紀昀代表全體考生共祝皇上萬歲萬萬歲，大清江山安態，隨即乾隆身邊王八恥一聲“開宴”，瓊林宴正式開始。

要說吃這瓊林宴，那是有講究的，你根本別想吃飽，那吃的的體面，吃的是這分榮耀。眾考生正襟危坐，吃相文雅，看乾隆舉杯，大家也舉杯，乾隆夾菜，忙也跟著意思一筷子，弘晝雖然混久了無所謂，到也不至于在這里嘩眾取寵。奈何乾隆懷里裝著肉餅，對這御膳實在是提不起精神來，只是挑距離自己近的菜夾了幾筷，便停箸不吃。御膳房前十幾個御廚遠遠看到，大為驚恐，頓感飯碗不保。

一個時辰后，飯罷，眾學子退去，剛退出殿外，王八恥跑來傳旨，乾隆爺在御花園單獨召見弘晝，著紀昀在外等候。皇帝單獨召見，這可是只有當朝有數的幾位大臣才有的殊榮，不知身份的學子們紛紛用羨慕的眼光向弘晝看去。

弘晝心道：這孫子不是又有什么自己不好辦的事情要交給我了吧，得，去吧。遂跟著王八恥，大步流星的向御花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