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了枕邊有人，季青嶼在床上翻來覆去良久，依然毫無睡意，索性起身穿衣。

夜色漫漫正適合漫步，出門時心臟傳來一陣劇痛，季青嶼下意識看向沂水居。

向沂停留在一場不愿回憶卻時時如影隨形的夢，再來一次依然經歷不亞于當時的撕心裂肺。

“向宸大逆不道，勾結敵國，意欲通敵叛國……收監于天牢，府中金銀細軟一并收入國庫……”

披散著頭發的向宸帶上沉重的木枷，銀白的衣服染上了土色，撕裂的布條順著走動的幅度一動一動的。

向夫人見到這一幕一聲哀呼，兩眼一翻倒在了旁邊女子的懷中。

一夕之間，雙親盡失，流離失所，所有的不幸盡數壓在了向沂身上……

向沂用力扭著自己的大腿，試圖掙脫這場無端的夢境，哪怕眼角疼出淚花，腿上多是青紫，她依然站在原地。

絕望如湖海一般緊緊包圍著，驚懼到了極點的向沂如同窒息的人胡亂揮動四肢時，緊緊握住了一只突然出現的，帶有熱意的手。

“醒醒！只是一個夢而已，都過去了！”

季青嶼掙脫不了向沂的桎梏，只得彎下腰身湊近她的耳朵大喊著。

聞言，向沂倒是安靜下來，從小聲的嗚咽到嚎啕大哭，待心底的恐懼隨著淚水流出身體后沉入恬靜的夢鄉。

一夜的功夫，京都內的輿論風向徹底轉了向。

“造反？他們是真敢傳啊。”安睡整夜的向沂頓覺神清氣爽，聽到下屬來報時聞言笑了笑，微露譏諷，語氣促狹道，“我要是真想要龍椅，他都來不及興風作浪。”

“你一個人去安全嗎？”向夫人遞過披風，她的心像是被拎到了半空中，拼命驅逐心底的不安，心一翻又想到不愿想到的情景。

季青嶼待在屋子里讀醫書，聽聞向家人都聚在一起為向沂送行的那一刻起，無數思緒糾結在一起，腦子里亂成一團漿糊，再也讀不下去一個字。

索性放下書本，季青嶼閉著眼睛輕揉太陽穴，在心底掙扎良久，果斷起身。

“我倒是練過幾年的劍術，不如讓我與小姐同去，相互也有個照應。”季青嶼一身錦白長袍，手握長劍出現在門口。

向沂上下打量了一番，如此打扮的季青嶼倒有幾分江湖俠客的氣質；季青嶼也在打量著向沂，這是在叱咤風云前的向沂，尚未長成他所熟悉的模樣。

向宸扔出一句“你還怕混世魔王不安全，我都怕路上的人不安全。”就被向夫人扯著耳朵，拎到一邊教訓。

疼得齜牙咧嘴的向宸止不住地求饒，手在四周胡亂地動彈，卻不敢沾上向夫人一點衣袖。

心思各異的兩人乘快馬自官道趕往越城，途中不發一言。

越城城門處除了巡邏的官兵，無端多了幾個乞丐模樣的人，分散在靠近入城干道的不同角落里，雖說都在喊著各位行行好，眼睛卻仔細審視著每一個入城的人，時不時還要拿出懷中的小像看一眼。

無需多言，煙紅色輕羅長裙遞送到季青嶼面前時，他已明了向沂的對策。

向沂著一身佛頭青圓領錦袍，扮作來越城做生意的北方富商，肩上挎著棉麻包裹，一手挽著季青嶼慢慢悠悠走到查驗的官兵處。

“例行檢查。”帶頭的一個眼神，就有官兵上前攔住了向沂一行人的去路。

檢查通過后卻遲遲沒有人移開路障，等在向沂身后的人不樂意地吵嚷起來，附近乞丐的注意力被引過來的那一刻，向沂下意識將季青嶼護在身后，手摸上了后腰處的匕首。

“一個個的！都把眼睛放！在！哪！里！”

帶頭的看到一個個手下都盯著戴面紗的季青嶼，搔首弄姿之余沒有一個人上前搬開路障時，眼底的怒火若是能實質化，都能將玩忽職守的手下烤熟。

出于歉意，帶頭的官兵索性帶向沂來到越城的驛站，路上解釋著：“近來越城要辦什么萬商盛會，城中空房怕是難尋，不如在這里將就住下吧。”

向沂先季青嶼一步擋下開門瞬間帶起的灰塵，官兵見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夫人好福氣，找了個疼媳婦的相公。”

季青嶼面不改色地應下，甚至還有心情去打探消息：“我們是遠處來的商戶，只聽過萬商盛會的名字卻不知道它的實際情況，大哥可否解答一二。”

“這盛會五年一辦，歷來都是商會負責。”官兵突然止住話頭，嘆了一聲道，“只可惜胡老會長不在了，也不曉得今年的盛會如何。”

與此同時，越城地下某處暗室內。

“爹，五日后的萬商盛會是您畢生的心愿，回來看看吧……”胡今辰站在冰床旁神色不明，生怕驚擾了胡濱般輕聲說話。

越城一處地牢內擺滿了大塊大塊的冰，一進去寒氣就順著毛孔深入身體的每一寸，胡濱的尸首就擺在地牢中央一張冰制的床上。

隨后胡令辰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看著呼出的氣變成白色，與空氣周旋一番后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天父親的死于胡令辰而已仍像一場幻夢，或許在某一刻張開眼睛，父親又會板著臉耐心教他如何對賬，如何談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