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困難，急需用錢？”肖揚又問。

許成搖了搖頭。

算了，再想辦法吧。

他走出辦公室，返回居住的房間。大宿舍，架子床，七八個人一起混居，環境雜亂。

他打開帶鎖的硬殼箱，在最內層的衣服暗袋里，掏出了臨行前母親悄悄塞給他的錢幣。

厚厚的一扎，有零有整，大概是一百多塊錢。

他數了數，精確到分。

總共一百三十二元六角八分。

這個錢，距離實現他的小目標，相差萬倍，還是十萬倍來著？

許成不確定。

反正貌似有億點點難。

畢竟錢生錢不難，無本的生意不好做。

打開國門十七年了，國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多數人的生活變好了，但是窮的真窮，富的真富。

一些人眼紅不忿，干起了無本的買賣。

所以近幾年，大案要案特別多。

許成老實傳統，一心走正道。但他琢磨了半天，發現腦子的想法再多，也需要本錢來實現。

問題繞了回來，形成一個閉環。

許成琢磨到晚上，都沒有破局的辦法。

只能文抄嗎？

太累了！

……

傍晚大食堂。

所有人匯聚，一起吃大鍋飯。

菜是用盆裝的，比臉盆還要大一圈的菜盆。兩個大菜盆擺在桌子中間，雞鴨魚肉混炒青蔬大雜燴，熱氣升騰。

大家紛紛盛飯夾菜，然后或坐或蹲，抬頭望著大堂上架著的二十一寸松下畫王彩電。

叮叮！咚咚！

電視上，隨著悅耳的節奏聲響起，幾個肌肉猛男搬著巨木、掄著大錘干活，然后拉繩吶喊……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們的愛天長地久?！?

太陽神的廣告呀。

許成的眼中，流露少許波動。

在“只要在電視上隨便打廣告，什么產品都賣得出去”的時代，太陽神的廣告絕對是獨樹一幟。

相比之下，“讓一億人先聰明起來”、“有病請喝三株”之類的廣告，簡直就是在侮辱大家的智商。

偏偏……

這些年，人心淳樸，沒有智商。

所以……

那些年，大家沒追幾個女孩，反倒是交了很多智商稅。

奈何幾十年過去，保健品換了一茬又一茬，但是韭菜割了又復長，市場還是很紅火。

許成感慨。

肖揚捧著飯碗湊了過來：“讓一下哈！”

許成瞅了眼，屁股在長板凳一挪。

肖揚才坐下來，電視上的畫面一轉，傳來了童稚的聲音：刀是什么樣的刀……

《白眉大俠》

肖揚撇了撇嘴：“看過兩回了，還在重播啊。”

旁人討好笑道：“打發時間嘛，等九點再看翡翠臺的《神雕》?！?

“《神雕》昨晚看到第幾集了？”

“第三還是第四集？反正就是郭靖帶楊過上終南山拜師，小龍女快要出場?！?

“一天才一集，等得好難受……還沒有全集的錄像帶嗎？”

“你以為是歌曲嗎，想錄就錄。人家是才播的電視劇，肯定沒那么快的?！?

幾個人閑聊，東拉西扯。

肖揚手臂碰了下許成：“辦公室有神雕小說，要不要借你看看？”

“謝謝，不用?！痹S成不感興趣。上輩子他反復看了很多遍，再看可能會吐。

“你不會沒看過吧？”肖揚誤會了，嘴角勾起邪惡的笑容，“我跟你講，電視劇是根據小說改編的，內容非常精彩，特別是第七回，我建議你一定要去看。”

許成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天真和善良：“有多精彩？是不是楊過學了絕世武功？”

“對?！?

“那么他有沒有把龍騎士打死？”

“龍騎士是誰？”

肖揚愣然，反而不懂了。

許成斜眼笑：“你自己琢磨，仔細品味品味。”

肖揚眨眨眼，忽然靈光一閃，然后整個人感覺不好了，連碗里的大魚大肉都不香了。他心里莫名發堵，嘴唇抖動了半天，最終憋出一句話：“算你狠！”

他這時自然知道，許成是看過書的。

“你毀了這個詞?！毙P埋怨，“大學圖書館里有不少書與龍騎士的史詩典故相關，我現在不想看了。”

許成笑了笑，心情反而舒展開來。

果然快樂不會消失，只會從他人的臉上，轉移到自己的臉上。

許成吃完了飯，愉快地去洗碗。他從廚房出來，跟老鄉打了聲招呼，就走到外面散步、消食。

“等我一下。”肖揚匆匆跟上。

90年代中期，城市用電還是比較緊張。寬敞的大道上，隔了好遠才有一盞昏黃的燈光照耀。

兩人不敢走遠，就在廠房附近轉悠。

走了片刻，肖揚開口道：“你才來，老板和你不熟，不會預支工資給你的。不過我倒是可以借你一點?！?

工廠十幾個工人，就許成比自己小，他覺得有必要關照一下。

許成打量他一眼，忽然笑道：“你知道我要錢做什么嗎？”

“家里出事了？”肖揚揣測。

他知道許成來自農村，家里應該挺困難的。

“你想多了?！痹S成笑道，“我是被大城市的繁華迷花了雙眼，想拿錢去享樂。聽他們說，市區有很多歌廳啊，舞廳啊，酒吧啊，特別熱鬧好玩，我想去看看?！?

“你……自甘墮落！”肖揚氣極。

許成不以為意：“魯迅說過，我贊成你享樂，只要無害于己，無損他人?！?

肖揚吃驚，眼睛都圓了：“真的假的，魯迅講過這樣的話？”

他有點懷疑，畢竟在他的印象中，魯迅疾惡如仇，最恨的就是當局貪污腐敗，怎么可能贊同享樂？

“可能講過吧！”

“……你不要瞎編啊！！”

“對不起咯，沒文化是我的錯。”

“……”

肖揚終究不傻：“好了，別開玩笑。如果你真急需用錢，我可以借給你的。但你想去吃喝玩樂，那就算了?！?

“你有多少錢??？”許成問。

肖揚警惕反問：“你要借多少？”

“多多益善?！痹S成正色道，“我說實話吧，其實我有一個發大財的計劃，需要一點啟動資金。如果你有錢，干脆我們合伙吧?！?

“你把錢給我，我來運作，賺錢了咱們分紅，怎么樣？”

“這事要是成了，輕松賺個幾萬不成問題。這事換成別人我說都不會說，你要不要了解一下？”

“機會難得，要不是看你心地善良，我都懶得帶上你……”

肖揚懵了！！！

他驚恐萬狀：“你要搶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