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八月末,北方或許已經轉涼。
但是在廣州,溫度仍似火爐。
一些學校陸續開學了,大街小巷出現背著書包的孩子,在父母的拖拉下,滿臉的抗拒和掙扎前往學校報到。
神獸歸籠。
家長們臉上樂開了花。
汽車站、火車站,也開始拉起了橫幅,XX大學新生簽到處之類的提示隨處可見。
熱鬧的廣州,變得更為喧囂。
下午三點。
新一期羊城晚報發行,各個渠道開始鋪貨。
四點左右,廣州大大小小的書攤、報刊亭、酒店、便利店等零售終端,紛紛擺上了新鮮出爐,還散發油墨香氣的報紙。
最遲五點半。
整個廣東主要城市,包括鄰近的省市,都會有羊城晚報出售。
這就是郵政部門、報業集團花費了幾十年時間,一手打造出來的強大發行網絡。
六點!
忙碌一天的人們下班。
晚高峰開始。
密集的摩托車、自行車大軍縱橫,頻頻造成擁堵。
大家習慣了,發現前路不通,就干脆停下來,把視線投向了路邊的書攤、報刊亭。
“來一份晚報!”
“給,零錢拿好……”
一轉眼的工夫,梁伯就賣了好幾份報紙。
其實對報刊亭來說,報紙的營收賺不了多少錢的,真正的利潤大頭是飲料、泡面、零食。
可是報紙卻有強大的引流作用。
在網絡未發達的時候,讀書、看報是大家汲取外界信息、增廣見聞的最廉價的手段。
更何況報紙上,還會刊載一些有趣的文章。
這也算是一種娛樂形式。
久而久之,大家養成了買報看報的習慣。在買報的時候,順手買個打火機、香煙什么的,那不是理所當然?
這就是報刊亭的生存方式。
哪一天報紙賣不動了,報刊亭自然隨之消失。
當然如果有誰告訴梁伯,未來的某一天沒人看報了,梁伯肯定會哈哈大笑,再送上一句撲街癡線!
他什么風浪沒見過?
想騙他上當,沒那么容易。就好像前兩天那個靚仔,搞什么手繪明信片,說得天花亂墜……
挑,一睇就知道沒前途。
明明有真人畫報,誰樂意看什么漫畫呀?
梁伯搖頭,覺得難以理解。看在仙廟燒雞的情分上,他已經點醒對方了,就看那靚仔能不能想通。
老老實實賺錢不好嗎,搞那么多花樣干什么?
自己揾笨!
差不多一個小時,晚高峰慢慢結束。
街道恢復了寧靜。
梁伯收拾東西,把報刊亭關了,直接回家。
第二天清早,他正常營業。
他的生活狀態很穩定,每天守在報刊亭,收錢找零遞東西,一點兒也不覺得枯燥,反而覺得十分充實。
沒客人的時候,他就翻翻雜志看看書,不知道多悠閑自在。
臨近中午,客人逐漸多了。忽然有人氣喘吁吁跑來:“阿伯,有沒有羊城晚報……”
“還沒發行呢,要等下午。”
“……昨天的。”那人急忙道,“我要昨天的晚報,你這里有沒有賣剩下的?”
“啊?”梁伯愣了愣。
報紙講究時效性,一般是當天賣完,第二天就沒人感興趣了。
賣不完剩下的,可以退回發行方,也可以自行處理。
“阿伯,有沒有呀?”
“我找找。”梁伯俯身摸索。
早上來的時候,他把舊報紙都堆在底下沒退。他翻了翻,很快找到了幾份昨天的羊城晚報。
他拿起一份遞給客人強調:“這是昨天的舊報紙。”
“知道,知道,我要的就是這個。”客人麻利地付錢,興高采烈地離開了。
梁伯還在懵懂,又有幾個人圍了過來,都指定要昨天的羊城晚報。幾份報紙被他們瓜分一空,然后一堆人聞訊而來:
“阿伯,還有沒有?”
“冇了!”
梁伯迷惑詢問:“你們怎么對昨天的羊城晚報感興趣呀?我這里還有其他的舊報,你們要不要?”
“不了,就要羊城晚報。”
“昨天的那期,刊登了一篇文章,據說寫得非常好。”
“是啊,今天上班,好幾個人跟我說了,偏偏又講得含糊不清,我干脆自己買來看。”
“我也是這樣。”
幾個人七嘴八舌,紛紛點頭確認。
“什么文章?”梁伯愕然。他昨天太忙,只是翻看了羊城晚報的頭版和二版,沒看完。
“就是不知道,才要買報紙看啊。”
“和神雕有關的。”
“聽說文章里有一首小詩寫得非常好。”
“阿伯,你再找找,真沒昨天的羊城晚報了么?”
在幾個人的催促下,梁伯十分無奈:“真的沒有了,你們去別的地方看看吧。”
一群人嘆氣離開,等他們走遠,梁伯就在抽屜取出大哥大,走到旁邊打電話。
一番交流溝通,十幾分鐘之后,一輛摩托車飛馳而至。
片刻,厚厚一沓羊城晚報,就擺在最中間位置。與此同時,梁伯也打開了報紙,慢慢地搜尋起來。
一版、二版、三版……翻到第六版塊,梁伯的視線就定住了。
【風陵渡口初相遇,一見楊過誤終身】
對仗工整的標題下,還有一個副標題,觀神雕有感。
作者:許成。
梁伯瞳孔微微收縮。
是他嗎?
梁伯定了定神,繼續瀏覽文章。
“夜觀神雕,思緒翩躚。
金庸先生筆下,唯愛郭襄……
有人說,年輕的時候,最好不要遇見太驚艷的人,不然后半生滿是遺憾。因為他一個轉身可以帶走所有,一旦過早遇見了,要么余生都是他,要么余生都是回憶……
風陵渡口,遇見楊過的郭襄,就徹底淪陷在三枚金針之下了。
在多年以后,還有誰記得她的徒弟,峨嵋派的第二代掌門,滅絕師太的師父名為風陵。
峨嵋派劍法之中,有一招絕技名為黑沼靈狐。
微妙隱晦的細節,初讀不以為意,偶然細思之,頓恍然大悟,如嵌入心尖的刺,酸楚痛疼,意難平。
……
十六歲那年的初見,郭襄用二十四年去尋覓,最后選擇在清冷的峨眉山終老。終其一生,她都沒能忘記風陵渡口的那場相遇,還有十六歲那年的煙花。
嘆紅顏易逝,剎那芳華,附小詩一首:
我走過山時,山不說話;
我路過海時,海不說話;
小毛驢滴滴答答,倚天劍伴我走天涯。
大家都說我因為愛著楊過大俠,才在峨眉山上出了家。
其實我只是愛上了峨眉山上的云和霞,像極了十六歲那年的煙花。”
文章下,配了一張圖。
風吹柳絮,遠山渺渺。
少女騎驢行走在山間小路上。
夕陽西下,衰敗的白草隨風搖曳,片片的殘葉飄落,將影子拉得好長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