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開口就是這樣的話。
被當成來學圍棋的人,櫻宮瑾微微一愣,而后反應過來。
可能是因為年齡太小。
像自己這樣的小孩子,來找一名知名棋手,想必也唯有學棋了。
在這個國度,依舊保留著師徒傳授傳統。
幾乎每一位棋手,都有自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師徒關系。
一般當某位棋手到了40多歲,棋力逐漸下降,無力再爭取成績,就會開始收徒。
徒弟來源于個人偶然發掘、朋友推薦、小棋手父母推薦等。
在爭得孩子父母同意之后,就會正式收徒。
收徒之后,徒弟會離開父母,住到師父家里,一直到入段出師,學習、吃住、生活都跟師父在一起,也就是所謂的『內弟子』制度。
在此期間,師父不會收取任何生活費、學費,待徒弟出師后,會將一部分比賽收入孝敬給老師。
師父除了教棋,也充當了半個父親的角色。
師匠,是一種傳統。
所以,這位把他當做來求學的年輕人。
“那個,其實……”
“很抱歉!”
不等他說完,面前的中年人就露出有些不耐煩但又勉強忍耐的神色。
他頻繁看向病房內,而后蹲下身來源,視線與櫻宮瑾平齊,擠出一絲微笑。
“這位小朋友,叔叔真的有急事,等一會兒再來跟你聊,好不好?”
“這樣,你答應叔叔,先一個人玩,叔叔會考慮推薦你參與英才杯。”
“看你的年紀,應該聽說過的吧,只要拿到好成績,直接就能定段。”
櫻宮瑾聽說過。
準確說,是前身涉及過。
為了盡早發現具有才能的棋手,面向小學生新設了“英才特別采用推薦棋士制度”。”
圍棋不比其它,多的是少年天才,而中年就腦力衰退了。
甚至有十歲就定段的少年棋手。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急。
“打擾了。”
櫻宮瑾微微低頭,讓開了路。
本田先生露出松了口氣的樣子,從他的身邊走過去。
在病房的門口,不知何時起,已經站著一名四歲左右的小女孩。
她穿著粉色睡衣,拖著白色拖鞋的小女孩,手里緊緊拽著只虎斑貓布偶。
黑色的瞳孔看著這里,似乎很生氣很委屈,看上去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在她的手腕上,系著名牌『本田琉璃子』。
她應該就是本田的第二個妹妹……
櫻宮瑾心中明白過來。
雖然本田說的含糊,但應該就是她沒錯。
看起來,她也有嚴重的病。
再加上夭折的那個妹妹,一家的三個孩子竟然全都有病。
需要的治療費用,簡直難以想象……難怪他那樣做。
自己出走,把生機讓給另一個妹妹?
櫻宮瑾這樣猜想著。
本田先生走過去,然后溫柔地摸了摸女兒的頭,琉璃子抬起頭,默默攀上父親的手臂,全程一言不發。
“這孩子不會說話。”
本田先生這樣說著,聲音里帶著疲倦。
“所以如你所見,我現在心思都在醫院,對棋院的事情,就疏忽了不少……說來慚愧,我甚至不記得最近幾年新晉升的弟子了。”
“你應該不是來學棋的吧?方才不好意思,我最近心力交瘁,有點疏忽了。”
琉璃子默默伸出手,貼在他的手背上,努力露出個微笑。
似乎被女兒的笑容治愈了似的,本田先生的疲憊也似乎減輕了幾分。
“請換個地方吧,這里不適合說話。”
會客室位于病房的陽臺邊緣,從這里可以俯瞰下方的城鎮,視野開闊,爽朗的微風撲面而來。
“我是受委托而來。”
櫻宮瑾從貼身的地方取出簡陋的塑料紙,上面印著棋盤。
在本田先生驚訝的目光里,櫻宮瑾依次擺下棋子,迅速貼上。
“他要我告訴你,這道題已經全部解開了。”
本田先生沉默了下,似乎說不出話來。
“是這樣啊。”
語畢,他嘆了口氣,看了看周圍。
“其實,那孩子的心思,我是清楚的。”
“他的母親去世,讓他很自責,覺得是自己帶來不幸。”
“然后到琉璃再檢查出來……某一天,他就自己離開了。”
“其實我的太太,是憂慮過重加上家族遺傳病,琉璃的先天性失語癥,也是血脈遺傳。”
他以平淡的語氣,訴說著殘酷的事實。
“非常感謝你能來,到現在為止,我都很擔心他。”
“因為不清楚他的想法,我只能遠遠地看著他。”
“現在,他還好嗎?”
“不是很好。”
櫻宮瑾誠實地回答著。
“他的身體一直不好,近來更重了,也許,熬不過這個冬天。”
促使那個家伙,必須前往孤兒院的原因,真是很復雜。
但就算這樣,也不應該隱瞞他的真實情況。
唯獨這一點,櫻宮瑾無法認同。
“他的情況很嚴重,我不是專業的醫生,不清楚什么時候他會死。”
“如果作為父親的你,到時能夠到場,就再好不過了。”
“原來是因為這樣啊。”
當櫻宮瑾說完時,本田先生像是聽得入迷到忘了呼吸般,長吐了一口氣。
“可是,我離開這里之后,就只剩小琉璃一個人了呢。”
“從這里過去,距離不是很遠做多半天就能來回。”
櫻宮瑾不贊同他的話。
“你說的是常理。”
抬頭望著天花板,本田先生簡短的回了一句。
“但這里真的不能離開。”
這就有點過分了。
連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見?
“雖然這不是外人該說的話,但,這樣不妥吧?”
櫻宮瑾的話,這時似乎刺痛了本田先生的心。
“你不會相信的,我是真的不能離開這里。”
他的神情有些痛苦。
“只要離開的時間稍微長點,就隨時可能發生意外。”
“我已經失去了我的太太,我的一個女兒,被奪走了兩個重要的人,我不能再失去剩下的。”
“那也是您的兒子。”
櫻宮瑾提醒著他。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這里更危險。”
他苦澀地搖著頭。
“我必須要在這里,直到危險離開。”
“什么危險?”
“琉璃會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