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事

那些年，上海市群眾藝術館年年舉行“上海市故事會串”。第七屆時比賽方法突變：采用現場命題、即興創作、當場演講的賽事規則。按抽簽順序，川沙縣（現浦東新區川沙鎮）第一個出賽。故事進行中，場內笑聲不絕；故事講完后，全場掌聲雷動。

同是參賽者的故事大咖黃宣林斷言：“這個故事，今天沒人能超過它了。”

一語成真，22個區縣22個故事，真還是第一個出場的故事得分最高！

黃宣林一打聽，這個以“的的信”形式構建的故事，出自曹剛強筆下。若干年后，黃宣林出任“中國法制故事創作演講大賽”評委。看完一個叫作《貓捉老虎》的作品，他寫下了這樣的評語：“這樣的好故事，久違了。”過后翻看作者姓名：“嗯，曹剛強。”

（韻白故事）

小時候唱過一首童謠直到現在不曾忘記：“稀奇稀奇真稀奇，麻雀踏死老母雞；稀奇稀奇真稀奇，山上老虎給貓銜去。”這不過是小囡在白相游戲，假使老虎真給貓銜去，豈非滑天下之大稽。不過今天這個故事會告訴你一個道理：貓捉老虎真的可以！

話說朝陽小區有個保安叫黃小毛，因為他在門衛室當“黑貓”，大家都叫他阿貓。阿貓三十歲不到，嘴唇薄梟梟，眼睛瞇瞇小。他出身崇明島，會點“三腳貓”，比如幫業主修修電燈泡，通通下水道，隨叫隨到不打回票。

阿貓沒啥特別的愛好，倒真是喜歡養貓。他收養的一只流浪貓，一身白毛虎頭虎腦。這只貓還有一個絕招：會得立起來拿只前爪一搖一搖，活脫脫一只招財貓。

這一日夕陽西照，招財貓又在門衛室門口一搖一搖，正好給一個年輕女子看到，頓時笑得花枝亂顫人要摜倒。女子身材苗條打扮時髦，就住在此地一號樓八號，每天傍晚總會出來走走跑跑。聽女子自我介紹，她叫阿嬌，和阿貓還是同鄉同胞。講起來，阿貓的姨媽還是阿嬌的舅媽的阿嫂，這種親戚屬于“表里表”的“表里表”。看阿嬌對這只貓是喜歡得不得了，阿貓干脆把白貓送給了阿嬌。

或許是這只貓同主人感情太好，第二天老清早，它就從阿嬌手里出逃，跑回來尋著阿貓，嘴巴里居然還銜了一張五元鈔票。阿貓好笑：你倒真是招財貓，嫁出門的女兒還曉得“回門”敬老。

這邊白貓前腳剛到，阿嬌就后腳跟到。抱起白貓，阿嬌隨口講道，她家里抽水馬桶下水道哪能（哪能，上海方言，怎么）會得堵牢，弄得用馬桶像在泡澡。“三腳貓”阿貓馬上拎起工具包，上門去修下水道。經過檢查，原來是下水道里有只甲魚當中橫里擱牢，外加還在張牙舞爪。下水道里捉著活甲魚，阿貓想想暗好笑。再一看，旁邊一只水池里養的甲魚莫佬佬（莫佬佬，上海方言，多），就開了句玩笑：“買介許多甲魚你是準備開店做龜膏？”阿嬌笑笑：“是人家送的，都是想巴結我老公送來討好。”哎喲，看起來這位老公有點力道！

這邊廂阿貓繼續修下水道，那邊廂阿嬌開始訓練那只白貓“搶紅包”。只見她將一只荷包朝空中一拋，白貓騰空一跳，半空中去把荷包接牢，阿嬌就獎給它魚干一條。等到阿貓通好下水道，阿嬌又叫他相幫把臥室里衣柜修修好。衣柜里有根橫檔七歪八倒，不過只是落脫了螺帽。阿貓正鉆在衣柜里擰螺帽，忽聽得門口有人叫阿嬌，進來個年輕人帥得來不要不要，他手里搬兩個紙箱重得七橫八倒。此時鉆在衣柜里的阿貓心里別別跳：啊呀不好，她老公這時回來真是“碰巧”，自己這排場弄得像“躲貓貓”，假使弄出啥誤解阿是（阿是，上海方言，是不是）要厥倒！

還好，年輕人只是對他笑笑，關照阿嬌把東西放放好，然后轉身就跑。阿嬌告訴阿貓：這人并非老公而是老公的司機叫小趙。其實，作為門衛“黑貓”，這位帥哥進進出出阿貓經常看到，他總是開輛“藍鳥”，每次過來都是大包小包。再看他現在搬來的紙箱，上面是香煙商標：黃鶴樓1916——喲，要兩千元一條。看起來阿嬌的老公蠻有腔調，不是老板也是土豪。

老板土豪？阿貓這個猜想馬上被打了問號。此地有個清潔工張嫂，日日打掃樓道，小區住戶的情況她是百曉。她告訴阿貓：八號里這個阿嬌，其實是給人家當官的做“小”，是某個瘟官養的一只“金絲鳥”，而且此官銜頭不小，在此地官場排得上號。

事實上，張嫂的消息確實可靠。這個阿嬌，原本是個走貓步的名模，后來被人家看中弄到此地來金屋藏嬌。別看阿嬌外表楊柳細腰，骨子里卻是心高氣傲。她傍個大官不是劈啥情操，做個名正言順的官太太才是她的目標。但是對方早有家小，雖然她幾次三番大哭小鬧，對方也答應會得離婚給她扶正名號，但總是風來風好雨來雨好嘴上一套，屬于吹牛皮不打草稿。后來她白相電腦，發現有個“小三指南”的網頁，專門對“小三”上位給予指導，頓時有一種“終于找到組織”的味道。有個叫“拆遷組”的網友教給她一個“做記號”的絕招，讓她涂上一種進口唇膏，在那官兒頭頸上留了個擦不掉的記號，巴望著讓他老婆看到后吵得雞飛狗跳。誰知那殺千刀老奸巨猾辦法巧妙，謊稱蹩痛頭頸貼上去一張藥膏，這個“拆遷計劃”就此報銷。之后“拆遷組”又教她一招，叫作“懷個肉蛋上花轎”。但是真的懷了寶寶，那家伙竟然完全不吃這一套，氣急敗壞態度粗暴，堅決要她把孩子打掉，否則就同她斷交，為此阿嬌這幾天十分煩惱。

待在家里覺得無聊，阿嬌就抱著白貓來找阿貓。她塞給阿貓香煙一條，正是昨日小趙送來的“黃鶴樓1916”，算是感謝阿貓幫她修好了下水道。阿貓是橫一個不要、豎一個不要，到后來實在推辭不掉，只好笑納為好。

阿貓抽煙很少，這種極品煙從未嘗過味道，就想分給幾個“黑貓”兄弟慰勞慰勞。沒想到拆開香煙嚇了一跳：這條煙簡直莫名其妙，里而塞滿了一刀一刀百元大鈔，整整五萬元不多不少。怪不得那個小趙搬得七橫八倒，看樣子整箱香煙全是這樣太子換了貍貓。兩箱煙四十條，乖乖隆滴咚，總共二百萬元鈔票！

香煙里塞鈔票，這種事情必有花竅！聯想到他家甲魚多來把下水道塞牢，阿貓隱隱感覺到：阿嬌身邊這位，很可能是官場上那種以權謀私的壞赤佬。

阿貓以前在建筑公司打過工，最痛恨這種錢權交易的歪門邪道。有的老板為把工程拿到，常常拖欠民工工資卻拿大筆鈔票到官場上發“紅包”。假使眼前這事也是這種花竅，又會有多少民工兄弟辛苦一年拿不著一根雕毛！這樣想，阿貓恨得胡子根根翹：反腐倡廉是黨中央的號召，只要這只“老虎”是啥人被我知曉，定叫他今天做報告，明天戴手銬！

經過一番思考，阿貓先把這條煙拍了張照，然后跑到一號樓八號，準備把“香煙”完璧歸趙。但是門橫敲豎敲，里面沒啥回應顯得靜悄悄。哦，阿嬌不在家，只好等明朝。

萬萬沒想到，等到明朝，從掃地張嫂嘴里傳來的消息讓阿貓嚇了一跳：阿嬌出事了！她半夜里酒后駕車連人帶車跌進了一條河道，等到有人發現已經沒了心跳。

好端端一個阿嬌，昨日還是活蹦亂跳，哪能像只洋泡泡說爆就爆？最要緊是落在阿貓手里的這五萬元鈔票，到底如何處理是好？按說阿嬌已經魂歸藍橋，阿貓盡可以悶聲不響塞進腰包。但是阿貓已經想好：這種天落饅頭，拿在手里會燙得起泡！

阿貓正糾結心焦，忽聽得腳跟頭“喵喵喵喵”，哦，還是那只白貓。咦，它被阿嬌關在家里怎得脫逃？大概是蝦有蝦路蟹有蟹路或許貓也有貓道。再一看，白貓還銜來了一樣東西，正是阿嬌訓練它的那只荷包。看白貓扯著自己的褲腳喵喵亂叫，像是有事相告，阿貓連忙打開了荷包，一看，里面只有一張五元頭鈔票。鈔票上寫著一長串數字，也弄不懂是啥個編號，橫看豎看看不出個子丑寅卯。但是這串數字打頭的三個數是110，讓阿貓感到事有蹊蹺：莫非是阿嬌感覺到有啥不好的先兆，留下了啥個暗號？

阿貓再也不敢耽擱，三腳兩步跑到公安局去做了匯報。他交給警官兩樣東西：五萬元鈔票和一個荷包，并提供線索一條：送“香煙”上門的是那個小趙，開一輛“藍鳥”。

根據阿貓的舉報，警方破案真是殺雞不用牛刀。原來鈔票上那串編號，把打頭的110去掉，實際上是一個身份證編號。這個證號讓警方吃驚不小：竟然是此地官場上第三把手的身份證號，他的專車正是一輛“藍鳥”！警方順藤摸瓜，真相“嚇死寶寶”：這是一起“二奶逼宮”引發的雇兇殺人大案，交通事故全是精心偽造，兇手就是司機小趙，而幕后主謀正是“藍鳥”的主人他的領導！這只“老虎”不但藏嬌殺嬌，還受賄兩千多萬元鈔票。可惜“老虎”終究逃不過阿貓的“貓眼”，到如今落得不如一只煨灶貓！

黃小毛“貓捉老虎”，驚動了記者紛紛到朝陽小區采訪報道。面對鎂光燈閃耀，阿貓一雙眼睛愈加笑得瞇瞇小——這個就叫“黃貓笑瞎眼睛”，不管白貓黑貓黃貓，能捉老虎就是好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