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破舊木板做成的院門被一腳踢開，龐大和尚道成背著雙手慢慢走進院子，在他身后，五大三粗的武僧魚貫而入。

站定之后，道成清了清嗓子，大聲喝道：“李二！你借款到期了！還錢！你借了五兩銀子，每月利錢二兩，一共是十一兩！”

院子里的動靜自然驚動了房間里的人，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兩個矮小瘦弱的小孩兒攙扶著老人走了出來。

甫一出現，老人徑直跪倒在道成面前，低聲哀求起來：“大師！說好的借款三個月，這才不到半個月，怎么……怎么就要六兩銀子利錢啊！”

老人淚眼婆娑，雙手放在眼前，哆哆嗦嗦半天也沒算清楚為什么才半個月，利錢就變成了六兩銀子。

對于她的哀求，道成并不在意，一步上前左手輕輕一撥，直接把她拍翻在地。

右手朝前一揮，大聲叫囂道：“搜！有什么帶什么，反正十一兩銀子一分不能少！”

“師兄，咱們這么狠，萬一以后他們不借錢了怎么辦？”

“以后？他們要有以后再說。”道成一邊輕蔑地回答師弟的問題，一邊把目光落到祖孫三人頭上。

過了一會兒，右手抬起，食指中指分開，指向老人身邊的兩個小蘿卜丁，“這兩個小丫頭看著還可以，待會兒一起賣到青樓去！起碼能有二兩銀子！”

低矮的房間里沒有多少東西，倒是有一個躺在床上的女人，臉色蠟黃顴骨高高凸起，雖然看起來有一點點姿色，但看上去時日無多。

幾個和尚交頭接耳片刻，把女人用被子裹住，一起抬出房間。

剛出門，就被道成指著臉罵。

“干什么干什么？開善堂啊！這樣的女人，病成這個鬼樣子，待會兒走在路上死了怎么辦？還不趕緊扔了？”

“哦~”

幾個和尚把手里的人往旁邊隨手一丟，抓起兩個小豆丁就往外走，一時之間，跪在地上的老婦人右臂抬起抓向院門，眼睛則是看向一旁破舊被子上的兒媳，不知道是該追孫女還是該看兒媳婦。

緣來樓，在甜水巷子，是這條街上有名的酒樓，廚子一手燉菜和炒菜味道極好。

再加上會為人處世，生意一直很好。

就是酒樓背后好像有人，來歷不詳，連寺院的賬本上也沒有名字。

腦子很疼，但是一想到監寺師叔說的話，道海還是硬著頭皮走進酒樓。

一進門，店小二十分熱情地奔過來，麻布往肩頭一搭，滿臉無害笑容地問道：“大師吃點什么？是全素菜還是用葷油？還是說要來一點肉？不瞞您說，我們這里的燉雞和燉鴨可是一絕，還有，我們這里的豚肉沒有別處那股腥臊……”

眼看這店小二嘴里還有千般話語，道海連忙伸手止住。

店小二也不惱，退后半步上下打量道海一遍，好奇地問道：“大師是想化緣？要粥還是白飯，要點菜嗎？可有帶碗？如果沒帶碗，那就有點……”

這家伙為什么會有那么多話？

道海再次打斷店小二的話，趁著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立馬解釋道：“貧僧也不是化緣，而是想問貴店之前在大相國寺借的錢是不是該還了？”

“錢？”店小二歪著頭眨了眨眼，隨即恍然大悟地轉過頭大喊一聲。“掌柜的，這里有人砸場子！”

話音落下，通向后廚的大門被人一腳踢開。

小山一樣的廚子左右手各自拎著一把菜刀沖了出來，兇狠地掃一眼店中，立馬把目光落到道海身上。

“大相國寺是吧？敢騙大爺的親戚？”

廚子一腳踢出，正中道海胸口，只一下，道海覺得自己好像被一頭牛撞了，還沒等他回神，腦袋上又挨了一腳。

這一腳正中鼻梁，剎那間，道海只覺得腦殼中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砰，伴隨著一聲輕響，這個年輕的僧人摔到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廚子嫌棄地看了一眼，收起刀，不耐煩地抓起道海往外拖，如同拖一條死狗。

……

今天的燒餅又賣完了，真好，都說金人打過來日子難過，這不是在說笑嗎？

看爺的燒餅賣得多快？

給家里添置一些新的被子和衣服，還可以剩下兩個錢，翻過年去，差不多就能剩下六兩銀子，到時候還完錢，還可以好好吃一頓……

李二臉上的笑容在這一刻慢慢凝固，不大的巷子里，到處都是哀嚎聲。

這是金人打進來了？

可大街上人來人往沒聽到叫喊，為什么這里會亂糟糟……娘親！還有自己的娘子和兩個孩子！

顧不上多想，李二瘋一般朝家中奔去。

奪命狂奔回家，簡陋的院門早已不見了蹤跡，自己老母親趴在娘子身上，寒風中，兩人已經沒了氣息，只有娘子那一雙瞪大的眼睛，似質問，似茫然。

孩子！還有孩子！

跌跌撞撞地搜索完房子，李二丟魂一樣地走出院子，和另外一個丟魂的男人撞上，身體被撞，男人抬起頭漠然地掃了一眼，準備繼續往前，李二連忙拉住他。

“李三，你家呢？”

“沒了，什么都沒了！”

念頭一閃而過，李二想起了一個人，那個吃了自己五個餅子的和尚，他說有事可以去找他，他自稱灑家！

在汴河邊上！

“當家的！糧食和錢都給了他們，我們這個冬天怎么熬？”

女人的話落入男人耳朵里，他只是沉默著不說話，低頭撿起掉落的窗戶用力敲回去，又把房門裝回去之后，他才走向一邊的廚房。

那里有刀！

看到男人手里的刀，女人連忙沖上前一把奪下，抬手想打耳光，但還是強行忍了下來。

“他們一個個膀大腰圓，你打得過嗎？”

女人哭泣著質問，男人右手抬起，最后一巴掌呼到自己臉上，淚水也跟著從臉上滑落。

“打不過難道就在這里等死嗎？”

等死？女人回頭看了一眼孩子，隨后就想起前兩天的事，這一刻，她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找那個大師！他那天說自己在李相公府上，肯定能和相國寺說得上話！”

“我去試試！在家里躲好！”男人重重點下腦袋，現在已經午間，盡快過去找那位大師，說不定還能賺一頓吃食。

如果他心善，給自己一點銀錢，那今年或許就能熬過去了！

有了希望，男人一路狂奔，轉到大街上時，和兩個男人迎面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