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板拿來這么多東西,在下感激不盡。”
事出反常必有妖,韓琪果斷往一旁縮了縮,離那堆看來很貴的玩意遠一點,內心稍安,“只不過無端送這些東西,閣下是何意?”
“先生斬殺妖人的風采,鄙人已經從宋大人口中聽說。”安老板笑呵呵道:“這些東西不值多少錢,只是為了表達鄙人崇拜之意罷了,還請先生收下。”
安老板是消息靈通之輩,靖安司的人剛到縣衙沒多久,他就得知了極樂教妖人是被一個和普通人斬殺的消息。
正當他心生感慨之際,意外得知此人竟然就在他產下的靜心閣。
安老板激動萬分,立馬安排人手準備禮品,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往靜心閣而來,正準備找人詢問那位韓琪先生在何處時,正巧遇到一個黑大個四處嚷嚷自己義弟斬殺了極樂教妖人。
安老板大喜過望,客氣詢問一番后來到廂房,才有了方才場景。
“有話直說,要我做什么?”
韓琪大概能猜到安老板的想法,開門見山道。
“韓先生果然和傳聞中一樣機敏過人。”安老板不著痕跡拍了個馬屁,明人端上筆墨紙硯,捋了捋胡子,笑道:
“先生可否留下‘靜心閣’三字墨寶,讓此地也好沾一沾光?”
商人逐利,安老板自有一雙發現商機的眼睛。
別人聽聞極樂教妖人被斬,最多只是驚嘆一下,而他卻敏銳發現其中商機。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招牌!是特點!
有了響亮招牌自然就能吸納更多客人,而韓先生是個和絕大部分客人一樣的普通人,很容易產生共情。
然而就是這么一個普通人,竟然斬殺了極樂教到的妖人,甚至和最近聲名鵲起的黑衣玄君有關系……絕對是個天大的噱頭!
他立刻萌生讓韓琪提筆寫靜心閣招牌的念頭,有這個招牌作為噱頭,只要稍加運作,靜心閣的名聲就能徹底傳出去,連帶他安某人,甚至名下其他產業也一同名聲大噪。
賺的盆滿缽滿不是夢想,就在眼前!
安老板仿佛已經看到整個青陽郡自己名下產業客人爆滿的場景。
然而韓琪的一句話無情擊碎了安老板的夢想。
韓琪看著筆墨紙硯,猶豫片刻,嘆了口氣,“可是……我不會寫字啊。”
“不會寫字?”安老板手一哆嗦,兩眼一黑,有種想要昏死過去的感覺。
他深深吸了口氣,拍了拍胸脯,總算緩了過來,難受道:“當真……韓先生莫要騙我?”
“倒也不是一點不會。”韓琪很誠實:“只是寫的很丑。”
大虞文字和倒是和前世一樣,可惜韓琪從未用過毛筆,與其說是寫字,不如說是照著腦子里文字形象依樣畫葫蘆畫出來。
“只是寫的丑而已?”安老板一口氣又活了過來,快速搖頭,擺擺手,“那不打緊。”
“可是我寫的真的很丑,要不我在紙上寫一遍你看看?”韓琪無奈道。
這提議得到安老板的認同,命人將題字用具交給韓琪,目睹他親手寫下“靜心閣”三個字。
這字……著實是丑了點。
安老板內心默默評價,為自己考慮不周深深懊悔。
這字跡說不上難看,也就是小孩涂鴉水準,裱起來或許能看看,但要是當做招牌的話,恐怕要被人笑掉大牙。
“要不這樣,我用這把斬妖人的佩刀在墻上刻寫如何?”韓琪指了指還未來得及還給宋明義的腰刀。
硬筆和軟筆握筆姿勢,發力動作完全不同。
韓琪毛筆固然寫的不咋樣,但好歹也是一流大學高材生,用佩刀這種“硬筆”寫字,他還是有點信心的。
“極好,極好。”
安老板又盯著這位置看了會,下意識脫口而出:“要不先生干脆作詩一首……如何?”
話才說到一半,安老板就忍不住想狠狠給自己來一個大逼兜子。
他從侍妾身邊爬起時丑時已過,本就屬于半夢半醒,腦子不甚清醒。
加上平日里和那些達官貴人,才子名媛打交道慣了,這種打蛇隨棍上的本事幾乎成了本能,放在都是飽讀詩書人的場景里,這就相當于搭了個絕妙的臺子,讓人展現才學,后續更是容易吹捧。
可眼下這是靜心閣,韓先生連筆都用不好,又怎會作詩?
嘴比腦子快這可是大忌,完了,我怎會犯這種錯誤……安老板忍不住扶住額頭,正準備把話收回去,只聽韓琪悠然道:
“還是算了吧,我字都寫不好,又怎會作詩?安老板還是把的東西送回去,在下受之有愧。”
“萬萬不可!”安老板連忙搖頭擺手,什么都不寫,那我豈不是白白錯過商機?
可轉念一想,似乎除了題字之外,也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來把這份影響力留下來,一時竟有些僵硬。
這時,宋明義從廂房門口走了進來,見氣氛凝重頓時怔了一下,小聲向秋鶯打聽,當得知是安老板邀請韓琪題字后,面色既古怪又尷尬。
韓琪是什么水平他是知道的,頂多也就是地攤志怪小說作者的檔次。
宋明義湊到韓琪身邊,小聲道:“靈玉,要不還是把東西送回去?”
韓琪正要說話,無意間瞥見宋明義鼓鼓囊囊的胸口,愣了一下,“什么東西?”
“方才下樓時遇到安老板,他得知我家有老母,送了我一些女子首飾。”宋明義的臉噌的一下漲紅:“沒事,待會我還回去。”
這時,一旁秋鶯走了出來,對韓琪欠了欠身,目光誠懇:“公子,東家當年對我有知遇之恩,要不,您就把之前贈我那句寫上?”
秋鶯那句話可以說是破局的關鍵點,她自己固然不知道,但既然開口懇求,那對韓琪來說是個不得不還的人情。
加上宋明義那安老板已經給足了面子,自己不給面子似乎也說不過去。
“那句啊……”韓琪揉了揉腦仁,“那句登不上大雅之堂,要不換一句?”
這是……同意了?安老板喜出望外,看了眼略顯狹小的廂房墻壁,大手一揮:“韓先生能同意自然極好,此地略顯狹窄了些,去大廳如何?”
“好。”韓琪欣然應允。
在安老板的帶引下,一行人來到大廳。
廳里已然有不少人,有閣里的藝師,有客人,甚至有許多花街別處前來湊熱鬧的,熙熙攘攘,人聲嘈雜,頗有幾分菜市場的氛圍。
正中央有一堵墻壁,安老板命人將上面到的山水墨畫拆下,露出大片空白墻面。
眼見韓琪已經站在那堵墻壁前閉目思考,安老板把秋鶯喚了過來。
“你所說的那句詩,是什么內容?”
秋鶯看安老板期待模樣,嘆了口氣,“那句詩是……空對一輪相思月,何時才能把家還。”
“這水平,倒也可以。”
安老板微微頷首,這首詩差是差了點,不過和先前拙劣的書法相比,已然算得上高水準。
韓先生說要換一首詩,不求超常發揮,只要能保持差不多水準就好了。
韓琪緩緩睜開雙眼,并沒急著以刀刻字,而是朝安老板略一欠身,“安老板,在下有些口渴,可否將您方才送來的葡萄酒取來?”
他又轉向秋鶯,笑道:“秋鶯姑娘,且抱琵琶彈首曲子,嗯……激昂一些的即可。”
很快,甘州特釀的葡萄酒送到,倒在杯中宛如琥珀,被韓琪端起一飲而盡。
秋鶯則在一旁高背紅木椅上坐下,抱著琵琶,“錚錚”兩聲響起,似乎是為了配合這甘州美酒,她特意彈了一首甘州邊陲風格的曲子,聲音略顯蒼涼豪邁。
酒意正酣,琵琶聲響。
韓琪抽出雁翎刀,在墻上以刀寫字,墻粉簌簌落下。
第一列詩句已然浮現在眾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