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時候，前院。

賈政書房。

和設在后院之中的書房不太一樣，位于榮國府前半部的這座書房，主要就是為了辦公待客用的，屬于公共場所。

其實按照賈赦和賈政兩兄弟之間的血緣關系，就算是到后院，賈政日常使用的書房談話，也沒有什么關系。

只是賈赦來了一句，不想看到王氏那張臉之后，就帶著賈政以及賈環，一起來到了前院的書房。

至于賈赦自己的書房，還是算了吧。

畢竟賈赦的花名，已經傳遍了兩府，誰知道賈赦有沒有在書房里做過一些類似游泳沖浪容易四零四的事情。

不過看賈赦現在的安排，賈環基本已經有了答案。

考慮到待客這個功能因素，所以剛進入書房之后，就兩邊擺開了兩排圈椅，椅子之間各擺放著茶案，中間兩個主座擺放的是兩張官帽椅，正堂中央是一張八仙桌。

墻上掛著的是一副山水畫，畫的下面是一張長條桌，桌上擺著兩個瓷瓶。

賈環對于書畫這些玩意兒雖然沒有太多的研究，但是粗略看過去，就能知道都是價值不菲的物件。

三人并沒有止步中堂，而是轉身來到了東側，屏風的后面還有張尺寸碩大的書案，筆墨紙硯等一應俱全。

書案整理的很干凈，一看就知道，不是經常使用。

東西方向，也擺了兩排相對的椅子，不過和中堂的椅子不同，這里放的是四把交椅。

賈赦和賈政各自選了一把椅子坐下，都沒有坐到書案后面的主位。

賈環作為晚輩，長輩沒叫坐下，也就只能站著了。

下人端了茶水上來之后，賈赦把人都打發了，對站在賈政身邊的賈環道：“聽你父親說起，準備送你去國子監讀書，看來你最近也頗下了一番功夫。”

“咱們家的一些情況，想必你父親應該已經告訴你了，但是有一些情況，如今還不能告訴你。”

“事情很復雜，也很敏感，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你父親其實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走出的這一步。”

賈赦一邊說，一邊盯著賈環，見賈環一臉平靜方才繼續道：“所以，我需要稍微考校你一番。”

榮寧二府的事情，各處都透著古怪。

雖然賈環已經通過各種方式了解了一些，但是遠遠還沒有觸及核心問題。

如今賈赦一番話，也算是解開了賈環的一些疑惑。

至于考校一番，賈環并不太放在心上，背書這種事情，就是小菜一碟，心中早有準備。

拱手行禮，道：“還請大伯出題。”

賈環專門改了稱呼，倒不是為了討好，而是出于一種尊敬。

每天混日子雖然聽起來很爽，但是對于一個清醒的人，真的混幾十年日子，精神上的折磨要遠比肉體上的折磨來的更加慘烈。

賈赦也不客套，笑道：“我也不考你太難的內容，聽聞你已經將四書五經全都默誦了，還沒有開始學習行文，那么我就簡單考一考出處的問題，也不算太為難你。”

見賈赦解釋了這么多，賈環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正常來說，如果真的和賈赦說的一樣，只是簡單考校的話，就應該已經出題了，而不是在這里兜圈子。

賈環有點心不太安，望向賈政，只見后者正在品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此情此景，賈環基本可以肯定，此中必有蹊蹺。

沒讓賈環久等，賈赦就繼續溫言，道：“皆雅言也葉公。”

賈環一聽，就直接在心里開罵，握了個大草……

太特么兇殘了……

看來賈赦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這種截搭題也能想出來。

不過顯然已經難不倒賈環，只聽賈環脫口而出：“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

“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

以前的書，都沒有標點符號，所以在印刷幾乎都是連在一起的。

不過一般人，也就只會從斷句上下點功夫，不會像賈赦這道題一般，從前后兩篇來進行截搭。

嚴格意義上來說，也算不上問題。

畢竟前面一篇的最后一句，和后面一篇的第一句，在印刷的過程之中，本身就是連在一起的。

賈赦出題選的地方很刁鉆。

見賈環能夠輕松以對，賈赦在驚喜之余追問道：“分別都是什么含義？”

賈環的書，幾乎都是從賈政書房里拿來的，雖然大多數都是新書，但是對于四書五經這種必考科目，賈政早就在上面做了許多批注。

賈環看過之后，也就記了下來。

翻譯一下，自然沒有什么難度。

大概意思就是說，孔子平時說話的時候，用的都是山東話，畢竟孔子老家山東。

但是，在講《詩》和《書》的時候，就會換成雅言，一般理解成官話，按照地區來劃分的話，應該就是現在的陜西話。

至于后一句，意思就更簡單了。

基本就是孔子和其弟子子路聯合起來擠兌葉公的典故。

葉公問子路，孔子是個什么樣的人，子路沒有回答。

孔子說：“你為什么不這樣說：他的為人，發奮用功到連吃飯都忘了，快樂得忘記了什么事憂愁，不知道衰老即將到來，如此等等。”

說起來，葉公也不是個好貨色。

讓子路這個當弟子的，來評價自己的老師孔子，多少有一些挑撥的嫌疑。

孔子的回答也很有意思，很直白的告訴子路，你就應該好好夸夸你的老師，專門戳著葉公的痛點來夸老師。

就這么一個問題，賈赦就對賈環徹底放心了。

起身走到賈環身邊，拍了拍肩膀，笑道：“好侄兒，到了國子監好好讀書，遇到什么問題，你父親不管你的話，就來找你大伯我。”

“咱們賈家好不容易出了你這么個有出息的子孫，大伯一定保你周全。”

“以后就要經常出門了，每個月大伯單獨再給你支五十兩銀子，然后再給你專門配四個長隨，萬一在外面遇到點什么狀況，你也好提前有個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