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殺死莫里先生,是為了保護你們啊,你們?yōu)槭裁床幻靼啄亍?
艾格森聽過一句話,大概意思是鱷魚流淚不是因為悲傷,而只是為了排出體內(nèi)多余的鹽分。
他擤擤鼻涕,哽咽著抹掉臉上止不住的淚,他不知道如果別人知曉他是一個連環(huán)殺人犯會不會以為他現(xiàn)在不過是在裝模作樣,但他清楚自己的心很不好受。
艾格森在看到父親在工人暴亂里被教會的暗殺者殺害后,內(nèi)心便浮現(xiàn)了一個抉擇。
他可以當(dāng)做什么也沒發(fā)生,自己與其他貧民窟的人們一起在商人與教會暗殺者的夾縫里艱苦求生,直到他們再也不能忍受壓迫,所有人在下一次工人暴亂里轟轟烈烈的成為依文徒一場殘酷而絢麗的血色成人童話,背負上“暴徒”的惡名。
但是他也可以一個人丟棄人性,與商人與教會拼殺搏斗,他會成為泯滅了人性的殺人惡徒,但是能給予其他貧民們相對安穩(wěn)的生活,他能拼殺出所有失業(yè)工人們的明天。
艾格森沒有猶豫,從那天他緊緊攥住了雙拳,眼神變得平靜而堅毅時,他就明白了,他從不害怕死后會落入地獄。
他曾是一個畫家,他相信地獄也有獨特的美。
他曾在還沒有蒸汽的依文徒度過童年時光,他像那時的每個孩子一樣本能的好奇童話沒有講過的地方是否存在感人或美麗的童話。
向往地獄者,讓他投身入地獄又何妨?
艾格森這些年來從來都只殺商人與教會暗殺者,且向來會把尸體處理的干凈,警察從未有一次尋到他殺的人的下落,一向歸為失蹤案件處理。
但這一次,太多的意外讓他失手了。
他本以為莫里只身一人把孩子們送回家是一場不容錯過的好機會,卻沒想到莫里自己也是一位魔法使,他沒能把莫里一擊斃命,莫里的垂死掙扎讓他余下的魔力不足以使用魔法清理莫里的尸體,還讓莫里的保鏢發(fā)覺了異樣。
而更讓艾格森良心不安的,是一個名為亞姆的孩子,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才八歲,不過比昨天夜里見到的小女孩稍大些。
艾格森沒有糾結(jié)自己該怎么做,貧民窟的人們不知道教會暗殺者的存在,他們不會允許一個有妄想癥的殺人犯保護他們。
何況殺人犯殺死的人是與他們相處的很愉快的莫里先生。
這是艾格森第一次殺死商人與神職人員以外的人;第一次殺死與自己相同出身的同胞;第一次殺死一個孩子,一個本該無辜,還會因為喜歡音樂,長大后可以被艾格森送到話劇之都哈薇爾薇,或誕生過許多交響樂作曲家的城市簡特沃夫進修音樂的孩子。
“孩子,哦孩子……”
艾格森又淚流滿面,用一桶水接連不斷的沖刷著有一小攤血跡的地板,泣不成聲。
他發(fā)誓,自己絕不會再殺死商人與神職人員以外的人了。
“艾格森先生,艾格森先生您在嗎?”
樓下店鋪里傳來喊聲,他的手工藝品店來了今天的第一批客人。
“哦,該死。”
艾格森不得不趕忙止住眼淚,用不能停止顫抖的手擦拭一下臉,走下樓,盡量讓自己顯得如同平常。
客人是西南商店街盡頭的金屬精靈會教堂的神父。
當(dāng)艾格森走下樓時,神父正在喃喃自語,呢喃中盡是些溢美之詞:“就是這種風(fēng)格,來這里果然沒錯,這就是我想象的風(fēng)格。”
“你好神父先生,一清早就親自跑到我的店里,有什么急事嗎?”
他早已習(xí)慣對商人與神父露出與其他客人同樣的笑容。
因為手工藝品店旁邊就是肉鋪,神父并沒有在意空氣里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一心陶醉在自己喜愛的藝術(shù)品風(fēng)格中,不停地贊嘆。
“倒不是有什么急事,只是我感覺我的教堂是時候安置一個精靈像了,我認為您的手工風(fēng)格適合金屬精靈會的神話,所以專程過來找您。”
神父的眼睛仍然不忍心從木雕上移開,他從懷里掏出了一張紙,紙上寫著鐵精靈在金屬精靈會神話中的性格、樣貌與身材,至于雕刻出來的事什么模樣,就要靠艾格森的設(shè)計了。
艾格森收下神父五十德米爾的定金,把五張紫紅色的紙幣扔進了一個裝滿大大小小錢財?shù)暮凶永铩?
從艾格森開店以后,他再也沒有為自己花費過從商人和神職人員手上賺來的一分錢,他認為這些人給他的每一分錢都該被他花在救助貧民上。
甚至每個星期,他去買送給其他貧民的蔬菜、水果、書本與煤炭時,他都會從自己從游客手中賺到的錢財里抽出一部分,彌補自己因為要買下店鋪,花掉的本該交給貧民的從他殺死的人手上拿來的錢。
他從屋里挑了兩塊收來的好木頭,在兩塊木頭之間挖出了一個凹槽,卡上了他的護符。
正在艾格森在木頭上鑿出大概的形體時,店門再一次被推開了。
這一次的客人抱著一個老舊留聲機,喇叭生銹了,搖桿斷了一截。
這個男人是亞姆的父親。
艾格森瞪大眼睛,用力掐著手指,心里的緊張感與驚訝立刻被他控制住。
“艾格森先生,請告訴我,
“這個留聲機,還可以賣多少錢?”
艾格森看著情緒有些失控的孩子父親,手輕輕放在留聲機上,皺著眉問道:“這不是我給亞姆買的留聲機嗎,你為什么要把他賣掉,出什么事了?你不要著急,好好和我說清楚。”
“艾格森先生,我信任你,告訴我這個留聲機還可以賣多少錢!
“亞姆昨天下午以后就在房間里失蹤了,他一晚上都沒回家,他才八歲啊,依文徒這么亂,夜里這么冷,他晚上不回家能去哪里?
“現(xiàn)在又已經(jīng)一個上午了,他還是沒有回來,兒子失蹤了,我不能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繼續(xù)和妻子過日子。
“我要找到誰帶走了我的兒子,所以我要錢,這個唱片機是亞姆喜歡,我才求您幫我找一個的,現(xiàn)在我要賣掉它,我要用它換錢請偵探,找到誰帶走了我的兒子。
“警察從來不幫助我們,教會對暴亂與不明不白死掉的頻貧民熟視無睹,我們無法相信教會,一直以來,我們能相信的只有你,艾格森先生,請告訴我,請幫幫我……”
亞姆的父親越說越急,語氣顫抖,話語哽咽,蹲在桌前,強忍著不哭。
“起來,起來。”
艾格森抱住亞姆父親的肩膀,把他拉起來:“這個留聲機我收了,用你請偵探需要的所有錢收了。
“去請偵探,快點找到你的孩子吧。”
“謝謝你,艾格森先生,謝謝你。”
艾格森的痛苦無法流露出來。
他實在不想再對同樣來自貧民窟的家人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