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劉樂叔叔的電話說明了情況,但是黃丹琳始終感覺心里不安寧,遂打了個電話給校長。手機甫一接通,校長那急的快冒煙的聲音是一點兒都掩蓋不了:“哎,哦,黃老師啊,咋了,你別急啊,我這邊安排人正在找他。”
聽到校長的聲音,黃丹琳心中一直繃著的那根弦忽的就松了下來,她輕聲的說:“校長,您先緩一下,我這邊有劉樂的消息告訴你。”顯然,校長聽到這句話后心情也好了起來,只是這短時間內大起大落的消息對他來說是有點折騰:“哎,哎,您說,您說,我在聽著。”
黃老師知道不能吊著校長的情緒,真把他的身體給氣壞了又是一件大事。黃老師快速的說道:“剛剛劉樂的叔叔劉能,對對對,就是負責給咱們學校送菜的那位師傅,他說劉樂和他在一起,正要來我家探望我寶寶,我把他電話號碼給您報一下,您和劉樂的媽媽核實。對了,劉能說會和他姐電話溝通,這個事您也留心說一句,別到時候出岔子。行行行,我這兒跟進的情況也會隨時和你匯報,電話掛了啊!”
這邊電話剛掛,黃丹琳尋思著給劉能回撥一個電話確認情況,門鈴聲響了起來。梁實抱著珹珹出來了,看見妻子正站在客廳,好奇的問道:“你不是出去找學生了嗎?怎么還在這兒呀?有客人來么,我這邊沒有約人呀?”
黃丹琳來不及答話,一個箭步就跨到了大門邊,轉動門把手,邊回應老公:“可能就是我的學生,一會兒解釋。”新房的門是往外開的,一張稚嫩的臉慢慢映在門后,正是劉樂,他的身后站著她的叔叔劉能。
黃丹琳趕緊讓他們進屋,幾個人一通解釋,才大致把情況搞清楚:劉樂是數學課代表,聽到數學老師說黃老師生孩子,今天剛好和媽媽到學校請假看牙齒,在校門口遇上叔叔劉能,劉樂媽媽便提出讓劉能帶劉樂去市里看看牙齒,市中醫院有個親戚,劉能比較熟悉。本來這事都合情合理,壞就壞在劉能性子急躁,也不問時間和請假流程是否已經辦妥,直接把劉樂帶上面包車離開;另一頭,劉樂媽媽自個去找老師請假,卻又不知道老師的辦公室在哪兒,回頭又找不到劉樂和劉能。劉能的五菱榮光正“咣當咣當”的在路上起飛,手機還放著音樂,劉樂坐的是自顧不暇,哪知道媽媽都快把叔叔手機打爆了。
事情往往就是有點巧,湊到一塊兒就很不巧了。還好人都平安,黃丹琳趕緊向校長匯報了,劉能那邊自是提前和姐姐溝通過,難免被家姐罵的狗血淋頭,此時也是頗有點不好意思。至于為什么知道黃老師家在哪兒,正好劉能的一個客戶就是這小區里邊,和黃老師小兩口都熟悉。
由于市中醫院病人多,醫生在簡單察看了劉樂牙齒的情況后,讓親戚拿了員工號安排下午2點直接處理,說了小問題。劉樂就提出要看看黃老師的寶寶,于是乎兩人就過來了。黃老師小兩口聽完是哭笑不得,珹珹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豎著耳朵聽大人們說話。
劉樂性格比較外向,進門沒一會兒就和珹珹咿咿呀呀的聊上天。到了這個時代,得益于作為香港“菜籃子”工程和東融示范區等政策,鄉鎮上很多從事農牧畜業的人是賺得盆滿缽滿。劉樂家就是其中之一,劉樂的哥哥曾經也是黃老師的學生,只是初中畢業就在市里邊的一所中專的農業技術學校半工讀的狀態,直接接手了家里的事業。劉樂不喜歡務農,喜歡讀書,所幸家里邊能把賬記清楚的人都找不到,自是把希望寄托在劉樂身上。
黃丹琳和劉樂一邊聊,梁實到廚房備午餐,劉能則自來熟的進廚房幫忙,客家人是真的熱情好客。劉樂由于家庭條件較好,營養自是不缺,在這一屆的初一學生里邊,她的身高能排前十名之內。廣西人尤其是女生的個子普遍不高,其實還是源于從小就開始干繁重的農活。從縣城分立出來改市以后,孩子的身高是肉眼可見的改變。
黃丹琳好奇地問劉樂:“為什么你想到要來探望我的寶寶呢?我記得沒有告訴過你們呀?”劉樂一邊逗著珹珹,頭也沒抬的回答:“我們都想你了,校長的語文課實在是太枯燥乏味了,我們私下都說‘寧上道法歷史課,不聽校長客家聲’。”聞及此話,黃老師想起每周升旗時校長那自信滿滿的致詞里飽滿的方言口音,再聯想到劉樂說的話,腦補了他們課后竊竊私語的場景,忍俊不禁地“噗呲”一笑。劉樂聽到黃老師的笑聲,抬起頭和她對視一眼,也附和著笑了起來;懷里的珹珹也跟著“咯咯”笑。
廚房里的兩個男人探出頭,兩個女的趕緊把聲音壓了下去,惹得兩個男人莫名其妙。劉樂問黃老師:“老師,我想問你一個事情:以后我選擇什么職業比較好呢?家里希望我學獸醫,哥哥計劃開一個養豬場。”
黃丹琳略微思考了一下,認真的說:“其實我對職業鉆研不多,平時也只是專注于初中教學。不過我愛人平日里喜歡研究這類事情,也常常給我科普。”黃丹琳說道這兒停頓了一下,斜眼瞅了一下廚房的方向,看到里邊的兩個人沒有反應,應該是聽不到這邊說話的聲音,遂壓低聲音和劉樂說:“其實他和我說這些事的時候,我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琢磨著什么電影或者連續劇好看呢?”說完,捂著嘴竊竊的笑。
很快,飯桌上琳瑯滿目的菜上了滿滿一桌,黃丹琳頗有點不好意思的對劉能說:“劉哥,真不好意思,您第一回來做客還干活,改天我請你們來玩,我親自下廚。”劉能擺擺手,正準備說話,劉樂搶了話頭:“黃老師,您別和我叔叔客氣,他上哪家都是主動下廚的,習慣成自然了。”劉能呵呵的笑,其實在學校他也負責煮飯菜,彼此都熟悉他的為人;但是黃老師還是頗有點不好意思。
邊吃飯,黃老師和愛人提起劉樂關注的事情,沒想到劉能也很關注外甥女的未來,主動問起這事:“黃老師,我們一大家子都很關注樂樂將來職業的選擇,不怕你們笑話,家族里在黃田鎮上將近七、八十號人,居然沒有一個大學生,旁邊李家出了好幾個大學生,您也知道,我們兩個大姓之間聯姻的比較多,我嫂子就是李家的,經常被拿來對比。樂樂也確實爭氣,她這一代孩子差不多有十多個孩子,就她成績好,其他的我都不愿意說。”
黃老師對著愛人說道:“老公,你對這事比較熟悉,你提個建議?哎,你們不用停下來,邊吃邊聊,菜一會就涼了不好吃。”劉樂還挑了一根青菜,用開水泡干凈表面的油,遞給珹珹,珹珹用雙手去接,劉樂頑皮的不讓珹珹抓到,逗得珹珹開心不已,玩了一會兒才給珹珹放嘴里咀嚼。黃老師溫柔地對劉樂說:“看不出來你對帶孩子比老師還熟練啊?”劉樂邊吃邊回答:“我經常帶孩子,呃,不過我不需要干農活,我討厭干農活,蚊蟲多,還有螞蟥,想著就頭皮發麻呢!”
梁實終于插進嘴:“我個人的觀點是女孩子從這幾個職業里面去選擇:醫生、教師、律師、會計,也是大熱門方向。”隨后,對這幾個職業逐一講解大概是從事什么方向的工作,劉樂是聽得津津有味。
很快都吃完飯了,劉能搶著去洗碗,梁實趕緊勸著:“這事不急,我們先討論樂樂的事情。”由于時間較短,不過劉能表示老師或者會計比較好,家族里都需要這樣的人,會做生意不代表懂算賬;禮儀套路、村頭吵架能說的頭頭是道的比比皆是;真要寫篇文章,能把一段話寫明白、寫通順的都找不到幾個人。
很快,劉樂要和叔叔去市中醫院看牙齒了,她依依不舍的和黃老師一家人告別,梁實對她說道:“有空多來坐坐,將來職業的事情要從自身實際出發去思考,切忌抱著一腔熱血去讀書,結果畢業發現根本不是自己想從事的職業,那種棒頭一喝的感覺十分難受的。”
說完,梁實有意無意的看了愛人一眼,大抵他的心里也有點怨吧!看著劉樂離開的身影,黃丹琳忽然就想念起那一群孩子來,原來時間已經過得了那么久,不知道吳晶、高學恩他們怎樣了呢?是否在當初的夢想里不停追逐或者選擇了其他道路呢?可是自己依然在最初的夢想上不停奔跑著,從后悔、不悔到堅持,也要一直堅持下去,直到教不動為止。
哎,頭皮怎么那么疼的呢?黃丹琳扭頭一看,發現愛人的右手里捏著一根白色的頭發,他輕輕的說:“丹琳,你有白頭發了,教書太累了,都沒有停歇的一刻啊!”黃丹琳輕撫著臂彎里早已睡著的珹珹,堅定的說:“我一直都在心里問自己,我的心底都在回應我‘我從不也不會后悔,一如我在黨旗下宣誓——隨時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望著妻子堅毅的臉龐,梁實知道她從未變過,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黃丹琳永遠是黃丹琳,也不會為了他而改變。或許,梁實在自己心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