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到底是誰?”
陳銘是個惜命的,但有時又比別人更加看淡生死。
他自覺死期已至,唯一糾結(jié)的就是這靈的身份,自己為什么招惹上對方的問題了。
這時,床頭柜上的神和佛像一起開了口:“貧僧(道)法號白云,今日此來,為了十年前的一樁舊約!”
白云?
陳銘先是驚訝,然后似有所悟的脫口而出:“你是白云老祖?”
他此時才知道,這神和佛像都是同一個靈在作孽。
但得知了對方的身份后,陳銘更加疑惑了:“我同你素不相識,十余年來只去過兩次白云觀。而兩次入觀,既未同你上香,也不曾向你祈福,所謂舊約從何而來?”
神像道:“你自己不知,你幼年早夭命喪地府,是我替你招靈還魂,如今你的替修娃娃還在我的觀里擺著呢。原本七年前你就該入我白云觀還命,奈何陳昊毀約命喪黃泉……而今日白晝你入我道觀,卻決口不提上香還愿一事,無可奈何,貧道只好親自找上門來。”
佛像這時也開口說:“前事因,今時果。因果相連,不悲不樂。”
“你說我幼年早夭,是說我本來是個死人么?天大的笑話,我活了十七年,才知道我人已經(jīng)死了!”
陳銘在笑,可心底里卻信了白云老祖的話。
老爹在他小時候曾帶他去過白云觀,替修娃娃會不會是那時候請的?
今天自己進白云觀引發(fā)了鐘鳴和風(fēng)鈴聲響,是不是白云老祖在對他做警示?
如果自己果然是招靈還魂死而復(fù)生的人,那生死原本就不該被那么看重了。
可……
“事情真如你說的那樣,我能活到現(xiàn)在自然是賺了,把命還你也無礙;可,事情真的是那樣嗎?”
“施主不信,可去蓮花山找一個叫趙承吉的。亦或者,去棺材山慈心庵找一個叫靜心的,她是你的至親,陳昊之事也瞞不過她去。”
佛像剛說完話,神像卻在此時開口:“你心里一定在想,我放你去找真相,難道不怕你就此逃跑?那也不必瞞你,貧道說是要你的命,無非只要你的肉身罷了。只要你肯留下肉身,靈魂可自行離去探查真相。”
肉身被扣留,靈魂離巢則成了亡魂。不是化作邪靈,就是徹底魂飛魄散。
這和殺了陳銘有什么區(qū)別?
陳銘絕了活命的心思,他其實并不那么懷疑白云老祖的話。
“憑你的手段,完全可以強行拘走我的魂魄……能夠按下性子同我解釋這么久,我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不過我也好奇,我這肉身連通天梯都斷了,取來有何用處?”
他真的很好奇。
據(jù)他所知,他的資質(zhì)比起鳳凰學(xué)院那幫學(xué)生而言差了不知道多少。
全靠著磕了丹藥才勉強達到初級夜游者的境界。
這樣的肉身,對于白云老祖這樣的家伙能有什么用?
“說起這個貧道就來氣,當(dāng)年貧道答應(yīng)陳昊替你招靈還魂,便是看在你的無漏之身上。誰想姓陳的護不住你,不知怎么的毀了你的通天梯。所幸,那家伙后來帶著你進了地府尋找希望,縫縫補補,如今也有重補通天梯的可能。”
他說完話,那邊的佛像也開口了:“緣起緣滅,諸事自有定數(shù)。陳施主,你該上路了……”
就在神像要口念佛號時,陳銘道:“我死不要緊,但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前輩……”
“你哪兒來這么多問題?”
神像打斷陳銘的話,奈何陳銘只是笑了笑還是執(zhí)拗的把問題問了出來。
“我想問,前輩你到現(xiàn)在沒有殺我,而且有問必答,是否并非出自善心,而是無奈之舉?”
聽了這話,佛像不言,而神像愣住了,惱道:“不錯,人說仙在山上,神在廟中……所以,古來仙不下山,神不出廟,這是規(guī)矩!”
陳銘恍然道:“老祖你如今是在佛和神像上,所以也要遵守一些規(guī)矩?這規(guī)矩就是有問必答……我若一直問你問題,你就須得一直回答我的問題。除非我沒有問題了,你才會殺我?”
神像笑了:“你很聰明,可你有沒有想過,我若執(zhí)意不給你發(fā)問的機會呢?”
說完話時,那邊的佛像開口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此言一出,陳銘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馬上把刀放到了地上,口中道:“弟子罪孽深重,今日決議皈依我佛。”
說完話,他抬起雙手就要作合十禮!
腦子里,陳銘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如此,一旦雙手合十就真的要任人宰割了。
他想開口問問題,但一開口就是口誦佛號,半句疑問都說不出來。
這,真的要死了么?
心中雜念叢生,卻在此時,陳銘耳畔響起一道聲音說:“是佛是魔,你說了不算……”
這聲音看似陌生,但在陳銘的腦海里卻異常熟悉。
往昔是噩夢,此時卻是真正的仙音了。
“師傅?”
佛像的魅惑煙消云散,陳銘此時算是徹底的身心自主了。
他看著大袖翩翩從屋外走進來的校長,只見他滿臉微笑,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
校長只輕輕瞥了陳銘一眼,目光就望向了柜臺上的神像佛像:“自離開地府后,未想能在人世間見到故人……不過小生是靈體親至,前輩為何卻只是借神像顯靈呢?”
神像道:“老夫的肉身還在大荒山無稽崖下鎮(zhèn)壓著,勉強能放一點意志出來。若非為了面前這小子,老夫半點意志也不肯浪費在這人世間。”
聽了這話,校長笑了起來:“晚輩與前輩一樣,本來只是在一處地牢里枯坐,忽然感受到了前輩的氣息,所以靈體跑了過來……晚輩知道前輩有不說謊的好處,特想請前輩隨我一敘。”
說話間,他扭頭看向陳銘,冷聲道:“混賬,讓你平日里多讀書,否則豈會被一句簡單的佛號就迷了心智?可見你懶散慣了,幾篇閑書也讀到了狗肚子里,養(yǎng)不來半點書生之氣。殊不知,書氣能正己身,能辟邪、斬妖、除魔,衛(wèi)道……”
他一通話,罵的陳明不敢有半點反駁。
確實,他從來不是個喜歡讀書的人。
在通靈學(xué)院里讀書,那是因為看黃歷箴言被逼的。
而自打進了地府后,也沒有心思拿起舊書閱讀了。
“放你娘的屁,姓蘇的,你一個窮書生,還真想斬妖除魔衛(wèi)道?識趣的,趕緊離開,讓我了斷這小娃娃與我之間的因果。”
校長聽言笑了:“前輩不知,這陳銘是我的親傳弟子呢。他只要不做欺師滅祖有辱斯文的事,誰也別想傷他!”
“你蘇無涯真當(dāng)自己無法無天了?”
神像說完話,佛像此時也開了口:“眾生皆苦……”
他‘皆苦’兩個字說完,陳銘已經(jīng)潸然淚下。
以往的種種委屈,種種不快,瞬息間涌上心頭。
無盡悲苦愁腸事,不如自掛東南枝!
“前輩好生了得,所幸這里只有兩尊石像,如果有千百尊佛像在這里齊齊張口,晚輩也有些承受不住。”
說完話,校長拿起手中的書開始翻找了起來。
陳銘掃視了一眼,那不是自己的黃歷嗎?本來是打算打卦后看一看兇吉的,不知什么時候被校長給順到手上了。
“咦,這兩天都不算吉日呢!”
說完話,他把黃歷翻到了月底,終于道:“這天是個吉日,天地人皆吉,求利得利,求婚得婚,凡有所求必有所得。”
說完話,校長扯下這張本該屬于月底的黃歷,抬手往丟上一丟。
被撕下來的黃歷落在地板上,轉(zhuǎn)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一旁的陳銘愣了愣,他心底里想的是如何不被佛像的話所誘惑,只是一瞬間,腦子就清醒了。
他若有所悟,嘗試著運轉(zhuǎn)功法。
一瞬間,大量的靈氣不要命似的涌進了他的身體,沖破了他一個個穴道。
“真的諸事皆宜?這是強行改變了天地運道,我如今這修煉速度,比吃歸元丹還要厲害!”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陳銘已經(jīng)沖破了第二條經(jīng)絡(luò)。
正在他要沖破第三條經(jīng)絡(luò)時,那邊的神像開口了:“此方天界,自當(dāng)由我做主,諸星宿各回其道!”
這話一出,陳銘的修為再次停滯不前,腦子里也不再是想清醒就能清醒了。
神像開口,那邊佛像也開口道:“此方罪孽,應(yīng)入十八層地獄!”
一句應(yīng)入十八層地獄,陳銘發(fā)現(xiàn)一團火焰瞬間變成熊熊大火,將自己整個房間化作一片火海。
一瞬間,靈魂和肉體上的灼痛感,讓他失聲叫了起來。
房間里,唯有校長臉上還是恬淡的笑容,絲毫不管手里的黃歷被燒成了灰燼,他同陳銘道:“白云老祖厲害之處在于,一旦他的意志進入佛像,就能瞬間成佛,進入神像,就能瞬間成神……所以若在極樂世界、仙界或者地府碰到他,幾乎只能任人宰割了。”
話說的絕望,但他臉上的笑容反而更盛了:“所幸,這里是人間!”
“我讀了這么多年的書,終于悟出了一個道理。這道理教給你,你便要記住。”
校長望著神佛石像道:“天上的回天上,地下的埋土里,人間的歸人間!”
說完話,煉獄不見了,陳銘的修為雖然還是沒有增長,但腦海里也不再混沌了。
同樣的,神佛石像消失,老校長也不見了蹤影。
“所以,這房間里,現(xiàn)在只有我一個活人,這就是人間的歸人間么?”
他當(dāng)然不會天真的認(rèn)為校長和白云老祖都死了,憑二者的手段,陳銘死了他們也不會死。或許,二者換了個戰(zhàn)場吧?
“果然是至理名言,天上的就該回天上,地下的就該回地下……人間,只留著我就好!”
沒有了白云老祖的逼迫,也沒有校長帶來的壓力,陳銘只覺得人世間太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