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任何一個生命體都會本能地掠奪獲取,供自身成長,佛教也是一樣。
從其成立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要不斷傳播擴散自家的思想和經(jīng)典,貫徹其存在的意義——普渡眾生。
西牛賀洲作為佛教的發(fā)源地,自是首當(dāng)其沖。
只是隨著萬載歲月流逝,這一洲的潛力也被挖掘殆盡,掌教的目光自然投向了其余的大洲。
按佛祖的話講,北俱蘆洲“雖好殺生,只因糊口,性拙情疏,無多作踐”,祂認為當(dāng)?shù)厝松鷣砭蜔o欲無求,在根本上缺乏領(lǐng)悟大乘佛教“苦集滅道”的屬性,因此難以渡化。
而“東勝神洲者,敬天禮地,心爽氣平”,人家信仰的是另一種教義,暫時伸不進去手。
那還剩下誰了?
排除其余錯誤選項,答案自然就是——南贍部洲。
“南贍部洲者,天高地厚,物廣人稠,多貪多殺,多淫多誑,多欺多詐;不遵佛教,不向善緣,不敬三光,不重五谷;不忠不孝,不義不仁,瞞心昧己,大斗小秤,害命殺牲,造下無邊之孽,罪盈惡滿”。
聽聽,這地方像話嗎?忠孝廉恥一樣不沾,貪殺淫詐四邪俱全,一丁點兒精神層面的信仰都沒有,生下來就只顧著占便宜撈好處過得舒服。
這野蠻生長的因果輪回,這滔然若海的洪熾欲望,可不就是蹈行大乘教義最好的道場嗎?
南贍部洲,老衲渡定了!
只是這天地之間,并非只有一家之言,殿堂之上,也不是獨木可斷。
大乘教義想要飄洋過海,憑的可不是一廂情愿,須得等待時機。
就像大海上的帆船,水手掌中的槳固然能劈波斬浪,但真正想要到達彼岸,最需要的卻是——風(fēng)。
好風(fēng)憑借力,送我上青云。
五百年前,命運終于將這股風(fēng)送來了。
這一天,佛陀端坐在靈山之巔,慧眼穿透風(fēng)云紛亂,分明看到了“否極泰來”四個大字!
路,已經(jīng)通了。
于是盂蘭節(jié)后,佛祖座下悟性最高的二徒弟金蟬子,因輕慢佛法而被貶下界,佛祖放出話來,沒有個十世輪回,這小子休想回到靈山。
…………
衍道臺中,聽到這里,韓封忍不住打斷問了一句:
“為什么是一定十世呢?”
瓶中人嘆了口氣,“我哪能知道呢?到了佛祖老人家那個級別,其心中所想已非常人能夠揣度,不過……”
“按照道家的說法,九為陽數(shù)之極,象征了圓滿,再往上就是九九歸一,萬物又回歸于【道】,生生不息。而‘十’則是破開了原有的循環(huán),于無中生有,開辟出一條新路。”
“或許這就是佛祖定下十世輪回的意義吧。”
韓封聽得直點頭,對于這個推論顯然持贊成態(tài)度。
“再后來,這個金蟬子自然就是轉(zhuǎn)生東土,‘機緣巧合’成了和尚,再發(fā)宏愿去西天取經(jīng),到了流沙河被妖怪吃掉,然后再投生,再剃度,再西行,最后又被吃掉……如此輪回,直至如今。”
韓封在腦中構(gòu)想了一下相應(yīng)的場景,只覺遍體生寒。
這和把養(yǎng)肥了的年豬送到屠戶那里有什么區(qū)別?
瓶中人笑看他一眼,似乎看穿了韓封心中所想:“當(dāng)然有區(qū)別,前九世的掙扎與犧牲,都是為了第十世的救贖鋪路,可以說,如果沒有九世的沉淪,就不會有第十世的否極泰來、水到渠成!”
“只不過……如今出了點兒小岔子。”
他抬頭看了看漫空的灰霧,感嘆道:“即便佛祖恐怕也沒料到,居然會被人半路截胡。”
“這李寬本應(yīng)在數(shù)月前被山賊所殺,一點宿慧靈光投入江州金山寺,補全玄奘法師的十世金身,但如今卻被困在了這里,致使佛子二分,功業(yè)難成……”
韓封伸手再次打斷了他的發(fā)言:“可是,為什么要把金身分開呢?轉(zhuǎn)世時全都放在玄奘身上,那樣不是更省事嗎?”
瓶中人也不著惱,伸出了兩根手指比劃道:“因為,歷代佛寺口口相傳的‘有緣人’,和最終西行的‘取經(jīng)人’,他們是有本質(zhì)區(qū)別的。”
“金蟬子轉(zhuǎn)生第一世時,東土只有一位有緣人,而當(dāng)他轉(zhuǎn)生第二世時,這里就有了兩位,第三世則出現(xiàn)了三位有緣人,以此類推,等到了第十世時……”
他兩指交叉:“同一時期,東土大唐境內(nèi)一共誕生了十位有緣人。”
韓封想到了什么,忽地打了個寒顫:“按照您之前的說法,最終的取經(jīng)人只有一個,那他們豈不是……”
瓶中人收斂了笑容,面色平靜地道:“沒錯,他們都死了,死后不入輪回,化作靈光投入了距離最近的有緣人體內(nèi),直至如今,就剩下你和玄奘兩個人了。”
這不就是養(yǎng)蠱嗎?
只不過沒有直接動手互相殘殺,而是吞食同類死后的尸骸。
韓封估算了一下,按照這樣的排法,幾百年間共有四十五位【有緣人】橫死后化作資糧,供最終的【取經(jīng)人】完成拼圖。
“犧牲了這么多人的性命,這樣做有任何意義嗎?”
瓶中人的眼神陡然變得凌厲起來:“有,當(dāng)然有,你可知道‘血祭’嗎?”
韓封心中登時一震。
“血祭”他自然聽說過,不論是奴隸制時期為帝皇貴胄陪葬的人殉,還是大軍交戰(zhàn)前被斬首祭旗的俘虜死囚,都屬于早期血祭文化的典型。
不過,這都是千百年前的事了,如今即便是最殘暴的突厥,也很少再聽說有以人“血祭”的事情發(fā)生。
這佛教張口閉口不都是慈悲寬仁嗎?手段怎生如此毒辣!
瓶中人冷笑一聲:
“這些所謂的‘有緣人’,本質(zhì)上就是取經(jīng)路開啟前被獻祭的血食,而且,每一世都比上一世多出一人,這樣世世代代疊加下來,當(dāng)真是積石成山,再裹挾天地大勢,簡直無往不利!”
“而且,由于他們死前體內(nèi)都遺有佛子的靈韻,可以說……”
“這條西行之路,還沒開始走,就已經(jīng)浸透了佛陀之血。”
如果之前還不明顯,那這幾句話說完,韓封要是還聽不出對方的傾向,那他就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你一定很疑惑,我為什么要向你透露這些吧。”
韓封點頭道:“不錯,您輪回轉(zhuǎn)世了十次,眼看就要修得正果,重回靈山,這時實在沒理由節(jié)外生枝。”
瓶中人笑道:“剛才你問我是不是金蟬子(嗶),我說并不全是,其實根結(jié)就在此處。”
他抬手指了指上空的云霧,“李寬本應(yīng)死于山賊之手,但你的到來卻使他提前消泯,一點宿世真靈也被困在這里,始終不得出,而我,就在他被困期間逐漸醒覺。”
“本來完全蘇醒,還需要個一年半載,但沒料到禪宗的后人竟有如此決斷,直接給你伐骨洗髓,如此一來,我也就借著東風(fēng)提前復(fù)蘇了。”
韓封直視著對方的眼睛,搖頭道:“您還是沒有正面回答,究竟是什么讓您調(diào)轉(zhuǎn)了立場。”
瓶中人收斂笑容,這一刻,他的眉眼雖然還是那個少年,但神情中卻透著一股看遍白云蒼狗的通透寂寥:“你認為,輪回十世,歷經(jīng)了幾十個人的柴米油鹽后,我,還是我嗎?”
韓封冷靜道:“當(dāng)然是,您是佛祖的二弟子,法力通天,禪心堅定,無物可摧,區(qū)區(qū)幾十個凡人,不過和螞蟻沒什么區(qū)別。”
瓶中人驚詫地看著韓封,這已經(jīng)是對方第二個在他意料之外的回答了:“你說的沒錯,不過前提是,我得是‘完整’的金蟬子(嗶)。”
這次輪到韓封驚訝了:“您的意思是……”
瓶中人道:“只有當(dāng)李寬的真靈匯入到玄奘法師體內(nèi),二者相結(jié)合后,才是真正的金蟬子(嗶),才能輕松鎮(zhèn)壓這些額外的情緒。”
“但是,如我方才所說,它們沒能匯合在一起,這也就造成了一個問題。”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由于佛性在玄奘那里,所以我無法處理這些‘有緣人’的人生,恰恰相反,可能是李寬的原因吧,我更能對他們產(chǎn)生共情。”
“佛教想要發(fā)展,沒問題,自己去弄嘛,可是,你憑什么要用我的性命當(dāng)墊腳?你憑什么任意擺布我的人生!!”
這一瞬間,韓封已聽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同時聲嘶力竭地吶喊,他只看到,瓶中人的身后陡然沖起一道鮮紅的光芒,匹練般迎空怒展,不知激射出幾千幾萬丈!
那光芒中有無數(shù)人臉鉆了出來,只不過被瓶子的無形障壁所阻攔,難越關(guān)山半步。
“看到了嗎?十世積累,除了如來心心念念的大勢之外,還有這些墊腳石的滔天恨怨!”
“你和我同在一條船上,你沒得選,我們一起掀了祂們,讓那些傲慢的雜種們明白一個道理……”
“黔首之刃,利割佛頭!”
“記住這些話!”
“韓封!”
“韓封!”
“……”
血練中的人頭齊齊高呼韓封的名字!
下一刻,霧海怒翻,韓封眼前的世界再度破碎轟塌。
【你已堪破金剛經(jīng)(禪宗)‘無住首支’】
【新技能已錄入衍道臺中】
【名稱:金剛經(jīng)·禪宗】
【種類:功法】
【屬性:無】
【品質(zhì):六爻】
【熟練度:入門(50/100)】
【說明: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
【出現(xiàn)未知干擾!警告!出現(xiàn)未知干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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