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像是被凍住了,有那么一瞬間,靜謐無比。
擂臺下,靈鏡前,大多數人的眼里,都有些迷惑。
看著臺上,渾身傷勢,血液滋流的杜元,看著走到臺下,背影都逐漸遠去的‘江離’。
他們有些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大多數人能夠看到的視角里,
明明杜元動用秘法,朝著江離來了一波浩大的攻勢。
江離的應對無非也就是輕輕一劃,似乎連絲毫武學波動都沒有顯露。
怎么就頃刻之間,江離便取勝了呢?
而且還勝的如此輕易——
擂臺上的杜元傷勢嚇人,凄慘不已,渾身四肢有一道嚇人的口子,滋滋流血,好在還有一口氣尚存,可也掩飾不住的盡顯狼狽。
江離則不但毫發無損,仿佛連塊衣角都沒觸及。
兩相對比,觸目驚心。
顯然,在那關鍵時刻,江離甚至還留手了,大度的饒了‘杜元’不死,杜元才能還喘著氣,才有此刻神農峰醫師在一旁,實施急救的畫面出現。
兩人的實力差距,可見一斑。
可話說,江離到底是什么實力呢?
杜元已然將實力提升到靈湖八重,依舊被如砍瓜切菜般擊潰!
莫非是靈海境?
這就有些夸張了。
便是內門前十,貌似至少在一年前,也并非都是靈海境。
難不成這個入內門不足兩年的江離,真能在這一屆殺進前十,乃至更高名次不成?
若真如此,可真有夠夸張的,怕是要創紀錄!
而這時候,一些人,不禁都把目光,看向身邊,那些在之前發表出關鍵性意見的人們。
試圖他們能給解個惑。
靈鏡前,便有一些‘大聰明’被這些目光看的整個人都有些不自在。
他們哪懂著那么多,連個觀賽座位都混不到,只能屈身在這里看的,你說有多強,也不現實。
無非就是跟著局勢,半蒙半猜,場面上杜元陣勢強,就無腦唱衰江離,反之亦然。
現在要他解釋,他們嘿嘿一笑,也不尷尬,豎起大拇指,道了一聲:“江離師兄牛批。”
而正也沉浸在對決震撼之中的羅逸,忽然感覺一只手,攀上了自己的肩膀,回頭一看,原來是頭兒。
他當即有些慌張,有一種上班摸魚被老板逮了個正著的尷尬,道:“對不起,頭兒,我~”
“沒事。”被他喚作頭兒的年輕人,呵呵一笑。
“江離師兄的比賽,怎能不看。”
他已經知道了,買了一百塊靈石幫助羅逸的人就是江離本尊了。
在沒有利益關系牽扯的情況下,對于羅逸這個小老弟,他還是樂意照顧的,都不容易嘛。
他態度也非常隨和道:
“聽聞江師兄,剛進門的時候,也在雜役區混過一段日子呢。”
“你知道嗎?”
“是么?”羅逸有點愣,心里不大相信。
似江師兄這樣優秀的人,也跟他一樣,做過雜役弟子嗎?
頭兒篤定著:“當然了,‘聽聞’江師兄出身也不是太好,也就是后來憑借自己努力才能一步步爬到今天。”
羅逸仍舊難以置信。
老實說,他成為雜役弟子大半年的時間,早期內心的熱血澎湃幻想,早就隨著時間,一點點的快被現實磨碎了。
他實在難以想象,有人能從一個雜役弟子,混到江師兄這等厲害的程度。
看著他那張完全不會掩飾自己喜怒的臉,頭兒也是一笑:
“加油,不要放棄,沒準咱未來也能跟江師兄一樣牛呢。”
羅逸的臉頓時紅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完全顯露在臉。
心里卻仿佛被種下了一顆種子,有一道反問的聲音盤旋,來自于他自己。
貌似好久,他都已經沒有這樣問過自己了,不敢,或者說,覺得也沒什么必要。
可以么?
想必,哪怕只做到江師兄十分之一,應該都可以讓父親母親過上很好的生活了吧?
他不知道,他只是感覺好像又對自己有點自信,他暗暗告誡自己:“得好好努力了呢。”
——
而在擂臺旁邊,人們的目光則都看向了‘岳東樓’。
岳東樓不比那些瞎吆喝的,他是有本事的人。
此刻,一邊在回味,一邊也不在意的為旁邊人,介紹起剛才的戰況。
“怎么說呢,說白了,他們兩人的差距很大,有多大你們自己想,畢竟他自己沒露,我也只是猜,說不好的,就不說出來了。”
“而在剛才,江離實際上出了四劍。”
“他完全沒有躲杜元的攻勢,因為他在出招的時候,就已經完成了防守到攻擊的轉換,一氣呵成。“
“四劍分別朝著杜元的四肢而去,穩準狠,尤其是傷勢的口子那一塊兒,把握的力度分毫不差,幾乎到了多一分必死,少一分杜元說不準還能動彈的程度。”
“可見功力。“
“我猜想,他就是有意要讓杜元喪失戰斗能力,結束這場對局。“
一邊說著,岳東樓也在咂巴著嘴,作為一個嗜戰的人,他有些見獵心喜。
不禁期待著后面有機會能跟江離碰一碰。
——
“廢物。”望臺之上,固然說對結果不在意的吳子幽,看到杜元真輸了,心里還是很不爽的。
他其實也有股子煩躁,那股煩躁的來源,大概是他也不想承認的——他,感受到了威脅。
來自一個他曾經看不起,屢屢認為,是可以輕易捏碎的一個弱者。
而這個人,似乎已經具備挑戰自己的資格了!
“姐姐,姐姐。”宛兒看到姐姐有些失神,輕輕捏了下姐姐的手腕,揮舞著小手。
柳紅棉這才從愣神中醒悟,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蛋。
只能說,江離讓她有些震驚了。
相比有些同屬前十的,他們或許會更關注,同一個序列的對手。
柳紅棉卻不是,她非常警惕下面的人。
因為她自己就是下面爬起來的,所以她很清楚,厲害的優秀年輕人,總是一茬兒接一茬兒的往外冒。
所謂,長江后浪推前浪。
這些人,保不齊就有哪個能對她們產生威脅的妖孽之輩。
本屆大比,又是至關重要,對她來說,份外特別的一屆。
容不得半點疏忽。
也是好不容易才等來這個機會,她不想翻車。
所以,她給自己的忠告就一條——永遠不要低估任何一個可能成為你對手的人。
她也盡自己所能,試圖去關注,每一個可能是對手的人。
目前來看,相比其他人,江離跟岳東樓,無疑是必定能進入‘預備序列前十’,也是更有機會向他們‘上屆前十’發起挑戰的人。
“區區兩年,內門頂尖,夸張。”
回想著了解到的江離的信息,柳紅棉忍不住的又低聲感嘆了一句。
緊接著,看著那逐漸消失在人群中,江離的背影。
她展顏一笑,潔白的牙齒,微微顯露,嘴唇像涂了特別的油彩胭脂,顯得好看。
她忽然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這幾輪,江離有意的在隱藏自己的實力,幾乎不用武學,幾乎不露境界。
隱藏背后的目的,無疑也就是讓別人對他低估一些,摸不準一些。
今日,看似也做到了。
實際上,卻完全起到了一個相反的效果呢。
現在,大家固然還是摸不準他,但對于他的實力,真正有腦子在的人,只怕也是往能高估就高估去了。
“也不知道他意識到了沒有。”
“哈哈。“
——
擂臺之上,滿臉蒼白的杜元,目光也在跟隨著江離的背影遠去,直到看不見,眼底里涌著一抹復雜。
身上很疼,但他感覺自己大抵是活下來了。
這叢一旁的武昌跟醫師他們逐漸輕松的臉龐就能看出來。
他沒什么慶幸的感覺。
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若非江離有意放他一馬,他早就是神仙難救了。
那一劍,斬的了他的四肢,豈能斬不了頭呢?
他苦笑著,微嘆,因為明白后,他也反問過自己。
如果易地而處,自己會留手嗎?
恐怕是不會的——
“大功告成,回去好好休養一陣,半個月別動武就沒什么大事了。”神農峰醫師開始收拾擺在自己面前的瓶瓶罐罐,對杜元囑咐道。
武昌則在一旁數落:“回去好好休養,要不是知道你小子什么人,我都差點懷疑你是不是被我老對頭收買,故意來狙擊我的。”
杜元無奈:“武師這是說的哪里話。”
“弟子豈敢。”
“那你說,你為何明知道不是那小子的對手,還執意尋死?”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運嗎?”
“另外,你真該感謝下孫教習,回頭多去看看人家,我感覺這小子估計是念著這點情分在。”
“不然,換個心狠手辣的,看你居然給臉不要,早就剁了你了。”
武昌這一問,杜元沉默了。
武昌也沒有非要他給個理由,隨后叮囑道:“總之,你也是四十多歲人了。“
“別老惦著過去那點事,要成熟起來了。“
“會的。”杜元如此回答,他的心里,做了一個決定。
——
江離回到望臺坐下。
身邊的座位隨著一些人被淘汰,已經空了很多了。
也有很多人,刻意將他周邊的位子留了出來,不去坐。
那些人,有的甚至都不敢與自己對視,也有很多是看一眼,流露著一種敬畏。
江離清楚,這是隨著一輪輪打下來,所得到的吧。
當他們認為你是強者,他們就會情不自禁的與你產生距離,有所謂上位與下位。
而過去,他或許有些名氣,但都沒有現在一場一場的勝利來的直接。
他也知道不乏一些人,包括那些賭狗,都在想,本次大比,他的終點會在哪里。
人總是追逐高處的,他也不例外。
但其實,那些試圖揣測的人不會知道的是,相比于更高的名次,更大的威名。
在確定進入前一百之后,江離更想的是要在這次大比中,對一些事,做一些了結。
而他想要的結果,或許會讓很多人,瞠目結舌。
他也能感覺到隨著一輪輪繼續下去,距離實現的目標,越來越近了。
他期待。
——
今天唯一讓他有些失落的是沒有‘觸發獎勵’。
這也是他沒殺‘杜元’很重要的理由之一。
原本,對待一個想要殺自己的人,一點點情分,不足以影響他的判斷。
他只是不確定,直接干掉‘杜元’,會不會有獎勵。
一來沒有觸發任何提示。
二來,杜元的情況與過去的一些人很不相同,他沒有嘲諷自己,表現的好像只是單純作為一個對手,無非是過了那么一點,但也可以歸類為求勝意志,畢竟是在擂臺上。
行為邏輯上的‘結果論’會不會適用,不好說。
綜合種種原因,他決定‘養個蠱‘。
如果今日的仁慈,在杜元心中種下了仇恨的種子,那他必然還會來報復的。
那樣,也許就能觸發一些東西,也算廢物利用。
一個杜元,也談不上什么‘放虎歸山‘。
——
黃昏之時,江離的小屋前,迎來了一位客人。
看著面前這個病態蒼白之色滿臉的中年人,江離一愣,對方的傷勢全是自己造成的,他當然不會認不出他是誰。
“杜師兄?”
江離道了一聲。
“你好啊,江師弟。”
杜元微笑著點頭,旋即,將一個灰色的‘玉簡’遞到江離的手中。
“這是?”江離不解。
杜元笑答:“我不是一個喜歡欠別人的人。”
“也不是一個不知好歹的人。”
“我能活,全是你手下留情,我很清楚。”
“我這個人呢,也沒什么好東西能報答你的。”
“這個是我目前唯一可以當作禮物的東西,拿出去贈送別人不寒摻,我也不心疼,哈哈,開個玩笑。”
“我想,應該會對你有用。”
“先走了,傷口還有點不舒服,回去躺著了。”
“你也好好休息吧。”
快速的說完,杜元便要離開,江離喊都喊不住的那種。
讓江離也有些哭笑不得,他其實還不至于自認為,饒了別人一命,就對別人有恩情什么的。
談不上!
杜師兄的腦回路他也搞不懂。
而這其實也是因為他不清楚,在杜元的心里,是有一點‘愧疚’的情緒。
畢竟,選擇要為了自己的路,拿別人的命換。
這從來不是他杜元一直所熱衷的道,也是討厭的方式。
可這一次,他卻違心的選擇做了,成沒成,他心里都會有些疙瘩。
回到屋內,江離解鎖了那枚玉簡,上面記載的是一種秘法‘向死而生。’
大致看了看,分三轉,可以增幅自己的實力。
三轉巔峰估計可以一下子增長到三重境界,但是使用一次對身體傷害很大,使用的多了,可能會導致資質退化,或者殞命的可能。
江離猜想這應該就是杜元與他對戰時使用的秘法了。
果然是用起來,兩敗俱傷的法子。
當然,他不會認為杜元是故意拿這東西來害他。
畢竟,用不用在自己。
關鍵時候,能救命。
完全可以作為底牌。
江離感嘆了一聲:“還真是份重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