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私人山峰,堂室之內。
一個錦衣玉服,二十出頭,相貌溫潤如玉的青年,仰躺在榻上,看著一本古書。
旁邊,還有一個人,在給他細細介紹著今日大比上,關于江離的情況。
“輕松十連勝?”
“他能上榜,做到這些,倒也合情合理?!?
“不過,你說他把胡中環殺了?”
聽到這個,青年的臉上出現了絲訝異,接著露出玩味。
“他倒真是大膽?!?
胡中環本人不算什么。
但他父親,大小也是個長老。
還有他親弟弟,在宗門內,也是風云人物。
天賦異稟,身懷特殊體質‘冰蠶體’。
年不過二十,便在核心堂里飽受一眾大佬的看重。
哪怕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難以匹敵。
“胡中淵那家伙要是知道了,怕是有的樂子看了?!?
他輕笑,那位應該要被他尊稱一聲師兄的‘胡中淵’,是個有名的暴脾氣。
便是有門規阻撓,按照胡中淵的性格,恐怕也不會輕易放過江離。
匯報的人,則嘲諷笑道:“想必那小子,根本就不清楚胡中環的情況?!?
“畢竟您也知道,他就是個土包子出身,見識有限?!?
青年沒接他的諷刺,喃喃的道:“能走到今天,哪有什么土包子呢!”
他出身大族,對于一些背景一般的人,倒并不會有什么刻意的鄙視情緒。
他往往瞧不起的只是蠢貨。
尤其是那些,
自怨自哀,
怨天尤人,
以為實力不如人家,僅僅只是因為出身等差距所導致的呆瓜。
對于有能力的人,他向來非常尊重。
他認為,這是對自己生命安危的尊重。
這也是他為什么會派親信去現場關注江離情況的原因。
他決定了要賣宣無勉一個好,因為宣無勉能給他,他想要的東西。
但他要周全,他不會拿自己的命去開玩笑。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也是他的人生信條。
隨后,他將古書里,夾著的一張紙,單獨取了出來。
這是江離最近的公開動向的資料。
也是他當下的渠道,幾乎能查到的極限了。
他將之捏在手里,再次掃了一遍,然后,長長的噓了一口氣。
“數月前,至少展示在外的的實力,只是靈泉低段。”
“一月前,靈河低段。”
“十數天前,面臨圍殺,靈河九重?!?
“十數天后,已入靈湖,還不是一般的初入,而是殺妖將如屠豬狗?!?
堪稱驚人的進步!
這顯然意味著江離的身上,一定有某種很珍貴的機緣。
這讓他有些惶恐和猶豫,
更多的則是難遏的‘貪婪’。
他忍不住的竟生出一股念頭——將江離的機緣,奪過來!
這樣的念頭,在他的腦海里,生根發芽茁壯,并越來越強烈。
一直以來,心底深處,對于自己,對于現狀,他都是非常不甘。
一般人,
或許理解不了。
畢竟,
他翟塘,
也可以說,
天之驕子。
出身大名鼎鼎的‘鹿臺翟氏,’血脈尊貴。
長相俊朗,完全可以往美男子的行列劃分。
入宗,就跟那些有體質的天才們,幾乎享受相同的待遇,成為內門弟子。
緊接著,又被收入四脈之一的雷火峰,得到最頂級的培養。
如今,二十一歲,在內門堪稱風光無限的青年才俊。
長期占據‘內門弟子榜’第三位,第一也能偶爾上。
這樣的人生,多少人求之不得。
這就是位置不同,帶來的差異了。
他從小的遺憾,
就是沒有體質。
哪怕不想接受,可結果就是,他綜合的表現就是不如那些有體質的人。
可他還想更好,走得更高。
誰也不想總被一些人壓著,連看到超過他們的希望都沒有。
他也想,
某一天,與那些核心師兄,真傳師兄競爭。
他更想,
某一天,
能走出焚天宗外,
代表著焚天宗的牌面,
跟五域百州那些真正的英才之輩競爭‘青云榜’。
那是他真正渴望的快意人生!
無比向往的豪情!
——
兩天,十數場。
江離很輕松的拿到了進入正賽的名額,提前結束了混戰。
這段日子,他也聽到了一些風聲——關于有人要在本次大比針對自己的事。
但他沒有一絲一毫的要放棄本次參賽的念頭。
時不我待,任何一個讓自己變強的機會都彌足珍貴。
他要殺進前一百,這是這一次他給自己的定的底線。
進了一百,他就能進入宗門的武學庫,去免費挑選一門厲害的武學,豐富自己。
而他的真正則目標是前十。
只要進了前十,他就能得到一個珍貴的‘悟碑’的機會。
可以在四脈當中,任意挑選一脈,去悟那一脈‘傳承古碑’。
彌補因為沒有拜師,而導致的先天傳承缺陷。
他的前路,也就可以更加漫長。
畢竟,已經是靈湖八重了,眼看著下一個大境界靈海境看起來也并不是一個太遙遠的事。
緊隨其后,就是‘法身’。
在天底下,這幾乎很多人說是實際上最難的境界。
所謂,入則超級強者,反之終為螻蟻。
多少人枯坐百年,
都難悟一道。
他不想,
萬一哪一天,
自己有這個機會了,
卻因為武學的限制,導致連攀登的資格都沒有,那就太可惜了。
畢竟,選擇莽撞行為的獎勵,大多數明顯是根據他的現狀,擁有的東西來進行的。
當早做準備。
這天中午,混戰賽要收官的最后一個下午了,江離則在一個擂臺前,看著臺上的人比斗。
很多平日里,他都沒聽過的人,表現出很不俗的實力。
他默默去記住一些突出的人名。
胳膊卻被一根手指捅了捅,
那人穿著雜役弟子服飾,
滿臉的老實,
年歲并不大,十五六的樣子,
說起話來,吞吞吐吐,
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勇氣,小聲道:“師兄,再有一日就要正賽了,要‘賭榜’嗎?”
所謂的賭榜,就是賭大比最終的榜單排名,買誰第幾,中了,根據賠率賺錢。
江離對此有所耳聞。
他不喜歡賭博,當即搖了搖頭,平易近人的道:
“你找別人吧,我對這些沒興趣。”
他無意為難這些跑腿的。
據他所知,因為宗門對于這種現象總體打壓。
所以很多時候,所謂的賭榜都是暗地里進行的。
很多‘賭童’都有負責拉人,沖業績的任務。
賺點錢也不容易。
也多是雜役弟子做這些活兒,沒完成可能還會受罰。
聽到被拒絕,少年囁嚅了下嘴唇,低低說了一聲:“對不起,打擾了。”
默默跑開了。
“你怎么又回來了,有十個呼吸嗎?”
“別人沒興趣?沒興趣你不會讓他產生興趣嗎?”
“你是啞巴啊,你長嘴干什么的,話都不會說?!?
“你看看別人都拉了多少了,你呢?”
“幾天了,還是個鴨蛋。”
“天天就知道擺著個死人臉,不知道還以為你全家死完了呢,誰特么看著你還有心情理你?”
“說了多少次,你要熱情一點,開朗一點,笑會不會?”
“就像我這樣,啊,張開嘴,齜牙,笑。”
“停停停?!?
“你媽的,笑的比我家狗還難看。”
“蠢死了,跟頭豬一樣。”
“這樣,你不用干了,趕緊滾蛋。”
一個穿著雜役服,滿臉機靈氣的青年,對著一個少年,瘋狂數落著。
而那少年,則低頭挨訓,一言不發。
直到聽到要被辭退了,他才慌張的抬起頭,滿臉的懇求:
“頭兒,我知道我笨,做得不好,但我會努力干的,求求你讓我繼續干好不好,今天日落之前,我一定會拉到人的。“
“求你了?!?
作為雜役弟子。
其實雜役,更勝過弟子二字。
處在宗門的最底層。
補貼幾乎沒有。
唯一的好處就是相比那些直接被淘汰的,
他們還有進入外門的希望,可以在繁重的雜事之外,修煉一些低級的武學。
他家里不太富裕,能讓他參加宗門的選拔就掏空了積蓄。
每月還要給他打錢,以供他在山上的支出。
他想給父母減輕點負擔來著,
他想兼職,賺點錢。
可在山上,像他這樣的身份,賺錢,或尋求一份不錯的兼職太難了。
這個工作,來之不易。
可他真的好笨,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就那么笨手笨腳,明明別人都做的很好,自己卻~
眼眶里逐漸有淚光,他忍耐著沒有落下來。
青年看了他一會兒,厭煩的擺擺手:“好,那我就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日落之前,如果再沒有人,你別怪我?!?
作為一個所謂的頭兒,他也有業績壓力。
都是小人物!
他不緊下面,上面就會緊他的脖子。
沒辦法。
而這一切,通通都落到江離的眼中。
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注意到動靜,看了一眼,就置之不理了。
他一直看著,哪怕罵得最難聽的時候,他也沒有選擇上前去有一些幫助的舉動。
底層自有其一套處世哲學,人情世故。
江離很清楚,如果自己上去,或許完全不用說什么,那個所謂的頭兒,自己都能把自己嚇死。
江離更可以直接殺了他。
左右也就是個雜役弟子。
然而,之后呢?
這個少年,終究還是要回到了他一直要待的地方。
即便這個所謂的頭兒死了。
他如果有好友之類的,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的朋友是跟這個少年一塊的時候,因這個少年被殺。
少年的處境,只怕也會更糟糕!
少年得到了頭兒的松口后,江離注意到,他深吸了幾口空氣。
他應該是一個很內向的人,他似乎也是在用這樣的舉動,鼓勵自己。
他洋溢著更像是一種拙劣模仿別人又極盡努力的真誠的笑容,用還是磕磕巴巴的話術,去邀請。
很長一段時間,固然,他一直在進步著。
可他還是只收獲到了別人的厭煩、禮貌擺手、笑笑拒絕,唯獨沒有收獲一份‘業績‘。
眼看著日落西頭,最后的時間到了。
他的頭兒走到他的面前,滿臉的失望:“回去吧,你不用干了。“
“后天也不用來了。“
“我也不算你白干,這點錢,拿著吧,別嫌少。“
他從錢袋子,數出幾十文,塞到了少年的手上。
“謝謝頭兒?!?
少年很有禮貌,抿著唇,失落寫滿了臉,眼睛里有迷惘,懊惱,更有一種不懂‘為什么自己這么沒用呢?‘
他遠離人多的地方,往林里走,走到一個自以為沒人的地方。
哭了。
一根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胳膊,
少年驚嚇而又疑惑的抬起頭,只看到一張微笑的臉。
他隱約覺得自己見過這個人,但想不起來了,看到服飾,他條件反射般站起來恭敬的喊了一聲道:“師兄”。
“不認識我了?”江離笑了笑,下午,看到少年賣力的去工作后,他就沒有關注了。
但也是巧了,臨了要走的時候,又看到這少年和他的頭兒對話的一幕,倒是讓他對那個頭兒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我考慮了一下,感覺還是想賭賭榜?!?
“你們這個靠譜吧,別到時候我贏了錢,不給我啊。”
聽到江離玩笑的話,少年先是驚喜,然后臉色漲紅,當真般連連搖頭:“不,不會的,師兄?!?
“我們很靠譜的,我聽頭兒說,我們東家是內門里的一位很厲害的師兄呢,童,童叟無欺。”
“這樣啊,那我就看看賠率,你這有沒有資料之類的我能看到?”
“有的,師兄?!?
“我都背在腦子里了。”
“第一名:邊仲則師兄,邊氏兄是天水邊氏~”
一大籮筐關于邊仲則的情況,被少年吐露,末了似是想起來了,說了下賠率,要是買十兩他第一,只能賺到‘一錢’不到。
其他的名次,賠率依次變動。
緊隨其后,
柳紅棉、翟塘。
吳子幽等人。
還有一個被特招入門不久的一個具有體質的小天才,這幾個。
都算是被莊家認為取得好名次的可能性很高。
但江離也不在意這個,他不是為了賺錢,他只是想給這個小弟弟,一點信心。
于是,耐心聽完后,江離夸贊道:
“記憶力不錯。”
“那這樣吧,我就買二十兩吧,就買吳子幽止步前二十。”
聞言,少年下意識的咬了下手。
這筆錢,驚到他了。
他們這種雜役弟子,即便去找內門弟子,幾乎人家都不會理他的。
畢竟要買,人家也有自己的渠道。
外門弟子,花銷大的時候,即便買,也不會花太多錢。
一錢兩錢的,聊勝于無,一兩二兩,就是大單子了。
或許在有些人眼里,作為一天的伙食費都只是豬食的待遇。
可在雜役區生活,省吃儉用點,一個月都花不完。
更別說江離直接就拿出二十兩。
“少了?”江離調笑道。
少年頓時搖了搖頭,臉色漲紅:“沒,沒有。”
“只是沒想到師兄會買的這么多,師兄不怕虧了嗎?”
“沒事,小錢,虧得起,而且也不一定虧?!睂λ麃碚f,確實,這種金銀的貨幣,用處不大。
而看著江離的隨意,少年心中也是感嘆。
但他不想自己的第一個客戶,虧。
他緊接著道:“師兄,要不你買這個吧?!?
“我們還有一個子榜,是我們東家新開的。”
“主要就是預測一個人,會止步第幾輪,第幾名?!?
“是死,是傷,還是完好無損。”
“這個榜就這一個人,這樣的話,您虧的概率,也會小一點?!?
他隨即取出一個靈盤,將之開啟,一個小型圖像便是浮起。
少年摸著頭道:“還好,我還沒把這個還給頭兒。”
“師兄,你看圖,可以看的更仔細一些?!?
“我聽我們頭兒說,這個人,這回,八九不離十是死定了?!?
“好多人都買他死了?!?
“所以,師兄,我建議你要是買的話,也可以刨除那些重傷、輕傷、完好無損止步某某輪的選項。”
“直接在某某輪死亡的幾個選項里,選一個,中的概率會大一點?!?
江離看著圖像,微愣。
面前這個靈盤顯示的圖像,竟然一切的選項都圍繞著他自己的名字‘江離?!?
他的目光,尤為的注意到買的人最多的那一個圖標,顯示已經有千人下注了了。
竟然這么多人,買他會在前五十名以內掛。
也幾乎一多半也全都是買他死的,重傷的不多,輕傷、完好無損的更是一個沒有。
“這人還真慘啊,竟然幾乎全都是篤定他死定了的?!苯x笑著自嘲。
少年聞言,點了點頭,老實道:“是的,師兄,我們頭兒也這么說,我們頭兒還說,這人可能得罪了一個特別恐怖的大人物。”
“那大人物要他的命咧。”
“那你就幫我買這個吧?!?
江離的手,點在了‘活著進入前十‘的選項。
賠率一百倍。
他算穩了一手,沒敢賭完好無損進入前十的那個選項,那個直接二百倍。
少年雖然有點不解,但也沒說什么了,道:“好的,師兄?!?
“那幫您買多少呢?”
“一百塊下品靈石。”
“哦,一百塊下品~”
“嗯?”
少年抬起頭,不可思議的看著他,這對他來說,完全是天方夜譚一般的數字。
“師兄,我是不是聽錯了?”
“對不起,您再說一遍好不好?!?
“一百塊,下品靈石,買江離進入前十名。”
少年深深的吐出一口氣,道:“師兄,要不然你再考慮下?!?
這要是虧了,江離要是找他,殺了他也賠不起啊。
“不用,師兄想好的事情,從來不改,帶玉簡了嗎?”
“帶了的話,我就直接靈石值轉賬了?!?
“師兄,你直接轉到~”少年報了一個序列的玉簡數字,這是他們的公共賬戶,道:“然后我這邊幫您登記一下回頭給您個購買憑證就行了?!?
——
少年邁著輕快的步子,找到自家頭兒,后者聽完,人也暈了。
“什么?”
“你再說一遍,一百塊靈石?!?
“哎呦?!?
“頭兒,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腿有點軟?!?
“干得不錯,小子,我果然沒看錯你?!?
“你是有潛力滴!”
——
而在內門的一間很有格調的閣室之內,一幫人哈哈大笑。
有一人便是吳子幽。
在坐的都是有背景、有實力的紈绔們,一幫人,趁著大比,人都齊,小聚一下。
而他們也都是‘內門賭榜’的幕后股東。
其中一個胖子,得到了個信,結果他直接狂笑的說了:“哎,老吳啊,我按你的意思開了個那個江什么的,榜單,結果真有個傻子,下了一百塊靈石賭他進前十呢?!?
“哈哈哈哈哈。”
“真的假的?腦子壞了吧?”吳子幽也是嗤笑。
“錢都到了,還能有假,別是這個江離自己買的吧?!?
“不可能。”
“是啊,我們老吳這次前十都沒什么信心,那個什么江什么離的,一個小角色,還想進前十,做他的爺奶的夢去吧?!?
“我只是說沒把握,不是沒信心好吧。”吳子幽不干了,隨即又認真的道。
“不過哥幾個,今年可說好了?!?
“要是運氣好碰到那小子,別留手,往死里干。”
“到時候,不管二公子那邊,獎勵什么。”
“我吳子幽房間的妞,你們隨便挑。”
“放心吧,咱們什么關系,他要是不碰到我們也就罷了?!?
“但凡碰到我們,你看著吧,保證讓他尸骨無存?!?
“還是得謹慎啊,聽說,他剛收拾了胡中環。!”
“不至于,不至于,胡中環,一個小癟三,哪能跟我們比。”
“反正,沒說的,到時候,你看老王我干不干他就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