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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云無心以出岫

  • 女狀元
  • 凌禎
  • 3035字
  • 2011-03-22 22:29:00

這日傍晚時分,婉貞用過晚膳之后又坐回書桌旁,隨手挑了兩本書冊翻閱。德云見狀,體貼的關好門窗,又去整理床鋪。一切似乎一如既往,恬靜的燈燭,淡淡的熏香,溫暖的床褥……只是這里是皇宮禁地的一隅罷了。

婉貞看了一會兒書,正要閉目養神,忽然房門似被風吹開一般悄聲劃開。婉貞笑了一下:“你來了。”

話音剛落,一個身影閃身而入。房門也重新關好,速度之快仿佛只是一陣眼花。

面前不過是個普通宮女服飾的女子,相貌也只是中上而已。婉貞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怎么又換了模樣?若是白天遇到我肯定認不出。”

那女子笑道:“這是自然。這宮里認識我的多了,稍不留神就會露出破綻。”她看到德云就在一旁,道:“好孩子,快給我打盆水洗臉,這模樣怪難受的。”

德云趕緊應聲照辦。那女子徑直走到婉貞桌前坐下。婉貞配合的伸出左手,那女子玉指輕搭,開始診脈。少頃,她點點頭,道:“毒素已清,傷勢也愈合了四五層。照這個樣子,再靜養三個月左右,傷勢可以痊愈。”又從懷中取出一枚白玉瓷瓶,吩咐道:“這是我南宮家的玉清散,先吃三天看看效果,三天之后這個時候我再過來。”

婉貞點了點頭,道:“辛苦你了。”

德云打了水來,那女子用一塊手帕沾濕了擦臉。盆中的水越來越渾濁,眼前的麗容卻越來越清晰。洗掉了臉上的遮蓋物,但見長眉娟秀,美目瑩然,眼前赫然是位顧盼風流的美人。

南宮家的東西南宮家自有解藥。成宗猜的沒錯,那夜之后便是弈蘭潛入宮中為婉貞下藥療傷。

“弈蘭,你哥哥他……怎么樣了?”婉貞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弈蘭擦凈臉,重新坐下,道:“現在應該已經到杭州靜養了吧。他生得弱,不足之癥是先天的,隔幾年就會犯一次。這次也是他有預感吧,及早抽身而退,大家才能平安無事。”

婉貞輕嘆一聲。確實如此,南宮博此人與她的恩怨真是說也說不清。

弈蘭道:“我們撤出皇宮的時候他咳了血,后來到了冀州將病情控制住了。這時京中的探子回報,說你中了魏雁輝的袖箭,這袖箭的來歷恐怕只有我們才知道,于是哥哥吩咐我趕快折回救你的。想來也只有我對皇宮最為熟悉,派我回來最合適了。”畢竟弈蘭還在宮中當過幾個月的女官。

弈蘭又續道:“其實以他的身體,只怕時日有限……所以當初他答應為魏相效勞十年,已經是莫大的報答。只可惜魏列夫未能看明,反而多番苛責,致使眾叛親離。”

婉貞點頭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是而已。當日我執意抗魏黨,亦沒有十足的勝算,只是博一場人心向背罷了。”

那一日的兇險婉貞猶銘記在心。魏黨固然是慘敗,而自己這身傷痕累累,也不過險勝罷了。真正留有余地的,還是早有布置、識人善用的成宗皇帝。

如今,她在這皇宮大內養傷,李昭遠赴漠北療毒,南宮博舊病復發回杭州靜養,梁振業重整御林軍上下,魏列夫在天牢中自盡,魏黨二十一人秋后問斬,余者發配嶺南……

一念之間而已。

弈蘭見她失神,恐她多思傷神,笑問:“過兩個月你大好了,要不要去杭州探望一下我哥哥,估計他也能好的快一些。”

婉貞微笑道:“那也得先從這里離開,再做計劃。”

弈蘭眼睛一眨,笑道:“這個不難。若你真想離開,我自有相助之法……只是,你真的舍得離開?”

婉貞抬頭看她。

弈蘭道:“姑且不說這些富貴榮華,你的心血,你的功績,還有與眾人之間的情誼……皇宮固然高處不勝寒,然而以你的才智膽識,只怕再開辟一片天地,重新施展抱負也說不定。”

“看得出,這位皇帝陛下很看重你。”

“我這幾日在宮中各處走動,聽聞不少風言風語,你的事情那位惠平太后似乎也默許了。而瑞云公主更不用說,今天還特地邀你出門。”

“你如今地位超然,又深得人心,他日……他日就是母儀天下,我也不會吃驚。”弈蘭笑了笑,“就是哥哥,也會理解你的。”

婉貞默然,半響答道:“你說的話,我不是沒想過。可是,弈蘭,富貴非我愿,帝鄉不可期。我來這里,不過是為雪家仇,爭個天理昭彰。如今目的已經達成,自己也九死一生。我不會迷失自己,是時候歌一曲歸去來兮了。”

弈蘭聽了,微笑道:“果然我沒看錯,哥哥也好眼力。之前只因立場不同,是敵非友……”

婉貞接道:“從今以后,是友非敵。”又笑言:“之前也并非一直為敵,你看,幾次三番容你們南宮兄妹手下留情,這次又是被你所救,恩怨難以兩訖。”

“緣分就是這么定下的。”弈蘭笑得嫵媚,片刻起身離開,“我先走了。若你決定了,便告訴我,我好早作安排。”

婉貞點點頭,目送她離開。

***

離開的時機,很快就擺到眼前。弈蘭捎來消息,芒祭之**中舉行宴會,屆時宮內守衛有空隙,可以悄然離開。

婉貞的身體也漸漸恢復,雖然還不能動武,但憑著以前的底子,估計不會成為負擔。所以若能走得無聲無息實是上上之策。

這天夜里,弈蘭與婉貞正在商議,德云忽然來報:皇帝來了。

弈蘭匆匆從側門離開時,成宗到了養心殿前。

婉貞此時已經大好,自然得出來接駕。見過君臣之禮后,成宗入了殿內,拿出幾份奏章道:“今日見愛卿氣色不錯,特來拿些政事煩你。”

婉貞推辭道:“陛下,臣如今的身份已不便過問政務,陛下可與其他能臣相商。”

成宗笑道:“那可不行,如今左右丞相俱是空缺,王卿與何卿等人年事已高,連日繁忙幾乎讓老人家們急著告老還鄉,要是都走了,誰給朕出主意?你如今還是朕的右相,姑且為朕分憂吧。”

婉貞還要推辭,成宗道:“這可攸關你幾名同僚部下的前程,朕有意用人,想聽聽你的意見。”

如此一來只好應了。翻開奏章,是吏部請調官員的名冊,確是有不少婉貞相識之人,像陳玉泉、齊家疏、鄭涌、孟昌、韓青、賀丹楓等人皆與婉貞有過交集。恰逢朝政重整之時,成宗有意提拔一些年輕有為的官員,他詢問了每個人的品德才能,婉貞也一一如實稟報。成宗聽得認真,一邊核對了吏部的上報,一邊在那些名字后做了些標記,想是心中已經有數。

二更不到,這些奏章便整理好了。成宗看她一面為自己研磨添水,一面誠懇提議,那娟秀的身影映在屏風上顯得纖弱玲瓏,一時間心中有點恍惚。

婉貞提醒道:“陛下,就要二更了。明日還需早朝,請早些回宮就寢吧。”

成宗一愣,那熟悉的俊美容顏就近在咫尺:如果能一直這樣的話……忽然不知何故,心底卻明白這是一種奢望。

明明近在咫尺。

雖然觸手可及,但這可及的距離似乎也就是一種奢望。

成宗半響才道:“夜深了,你還未痊愈就打擾你,是朕的不是。”

婉貞有點訝然,頭一次見到成宗皇帝的臉上露出這么柔和的神情,柔和得有些傷感。

“陛下說哪里話,為君分憂不是臣子的分內之事么。您剛才說的,臣還掛著右相的職位,理應為陛下分擔。”

成宗笑了:“不錯。現在你還是朕的右相呢……”他環顧殿內,詢問道:“最近可還的住得習慣,缺少了什么盡管提。”

婉貞答道:“這些都是陛下的恩典,臣十分感激,一切都好。”

成宗笑道:“不要太過拘謹才好。其實,朕這里也有你的一樣東西。”

見婉貞驚訝,成宗起身走到養心殿的書架前,打開一個錦盒,取出一卷畫軸,遞給她。

“這是你在杭州時,有人拿給朕的。”

婉貞拉開畫卷,赫然是那副太上天權宮文曲星君像,畫上的年輕人一手持書,一手扶劍,相貌衣著乃是以自己當日在杭州祭江神時為藍本,其相貌俊美,英姿勃發,倒與自己有五六分相像。

婉貞看了,不禁微笑,自己之前也在杭州看過,不過當時事物繁忙,早已將此事置之腦后。

成宗道:“朕當日也覺得有趣,便留了這畫下來。如今一比,”他迎著燈火向婉貞看去,“與卿之天資雋秀不可同日而語。”

婉貞微笑道:“陛下謬贊了。”

兩人相視而笑,半響無語。末了,成宗道:“夜深了,你早些休息。朕先走了。”

“恭送陛下。”

成宗一行人離去。婉貞與德云關了門窗,正要就寢時,弈蘭又出現在窗臺上。她半倚欄桿,巧笑言兮:“多情天子,還算有些自知之明。”

婉貞無奈地笑著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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