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雙站在水簾天的露臺上，看著水流向下而去，那洞中瀑布水流湍急，深處也是黑暗不見底。

她愣了許久，突然感覺身后被人拉住了衣角。

轉過身，是洛桃。

洛桃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旁：“雙雙好久沒來看我了，我就自己找來了。”

梁雙輕笑一聲，撫摸他的頭，將她攬進懷里：“你害怕嗎？”

“什么？”

“在血魔窟這個地方待了這么久。”

洛桃先是搖搖頭，而后又點點頭：“有雙雙在，我就不害怕，但是，我現在每日都心煩意亂，心浮氣躁，我怕哪一天，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說完，眼淚水濕了梁雙的衣衫。

“你沒有中毒，北河川跟你簽生死契，給你服用的毒藥，是假的。”

梁雙說完，洛桃面無神情，她絲毫不覺得意外。

“我知道，我后來發現身體沒有異樣，可我……心里仍然覺得難受，悶悶的，像是有什么東西堵在心口，我喘不過氣，要不是想見見你，我甚至想馬上死去。”

梁雙立刻擋住了洛桃的嘴，不允許她說死亡之類的話。

水簾天的洞中瀑布傾瀉的聲音擋住了洛桃哭泣的聲音，她無奈地朝梁雙微笑，那笑容卻有些病態。

“雙雙，你知道嗎？要不是還想見你一面，一年前我就應該死了。”

梁雙神情驚訝。

洛桃被北河川抓到后，輾轉去過一次東瀛海，北河川為了去玖月城取血魔之石，暫時落下了洛桃。

她想去找星鳶告知這一切，便自己連夜造船，前往龍族境地，不成想，船在風雨中飄搖，大風席卷她搖搖欲墜的小船。

她墜入了深海。

她有深海恐懼癥，在現實里是，在這個世界里也是，沒有任何改變。

洛桃瘋狂在海水中掙扎，她滿腦子都是梁雙的身影。

梁雙在現實世界里，杯子砸向她，她被那些人打到滿臉紅腫。

洛桃看不慣那些人欺負梁雙，她的意識在告訴自己，她是陸嬌，梁雙還需要她。

洛桃在痛苦掙扎中克服深海恐懼癥，可她無論如何都冷靜不下來，她見不到梁雙，不知梁雙的安危，便開始喪失安全感。

直到北河川前來救她上岸，她昏昏沉沉，最終發現自己不能克服病癥，反而多了一種心病。

她在血魔窟被關禁閉，終日憂思成疾。

她本手握原女主強大的武力，但是，她活得好累，好卑微，她已經沒有保護梁雙的自信心了，更別說照顧自己的安危。

陸嬌總覺得，她變成洛桃，并不是一件好事，因為梁雙自始至終沒有給過她一個回應。

她覺得自己真的好卑微……

她的愛也愛得好卑微。

梁雙愣了片刻，聽她說完，梁雙緩緩叫住她的名字。

“陸嬌……”

女孩松了一口氣，身心都很疲憊，她終于說出了她一直想說的話。

“再見了，雙雙，我很痛苦，我想生死由自己掌控，別救我了。”

她向水簾天的瀑布倒去，梁雙手忙腳亂也跟著她跳下。

“陸嬌，我不想你死！”

她還想親口聽梁雙說，在乎她，可這三個字她終究是聽不到了。

她運了內力，將梁雙向上推去，趕來的北河川拋出腰間上的系帶，可惜，只接住了梁雙。

她終于放心地閉上了雙眼。

女孩沉底的聲響很大，梁雙不敢向洞穴里看去，她拍了拍胸口，快要無法呼吸了。

北河川沒有猶豫，他讓屬下順著水流下去尋找，可最后，只找到洛桃身上的鍍金簪子。

他將那只金簪子交給梁雙，梁雙斜躺在石椅上，伸手觸碰那只簪子，洞穴中透出點點微光，她只覺得那光影有些礙眼。

北河川拍了拍她的肩，可梁雙覺得，讓洛桃死亡的罪魁禍首，是他。

“我恨你！”

她推開北河川，他沒有用力，便倒在了地面上。

片刻，北河川笑出聲，笑聲略顯猖狂。

水簾天的流水聲掩蓋了他的聲響，他緩緩起身：“你知道她為何會得心病嗎？”

“因為，她對你思念至極。”

梁雙不解地看著他。

“她每天都吵著要見你，要知道你是否安全，畢竟當時她掩護你去西域，花了不少代價。

“她多想再見你，聽你親口告訴她，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們要在一起一輩子。”

梁雙搖搖頭：“你將她禁閉，還好意思推卸責任？”

“你呢？你就沒有在推卸責任嗎？”

北河川說著說著，便覆上她的雙手：“我已經沒有退路了，你和我一起，顛覆大湘，坐上那高位，以后想找誰報仇就找誰報仇。”

梁雙掙脫他，全身的疼痛又開始撕裂她的筋骨，她無端地多了兩行眼淚，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就好像，連哭泣也不屬于她。

她的雙手支撐著身體，北河川慌亂地接過她，他沒多想，只是默默地觀察她的神情。

“對不起。”

梁雙看著他。

“我已經無路可退了。”

他將她橫抱，送到了望江閣，雙手禁錮住她的身體。

她只覺得全身疼痛，和之前相比，腦海中浮現的記憶不受她的控制。

北河川只說：“這蠱毒的效果開始顯現了啊。”

“當初郝長夢是玖月城城主時，好不容易做到了劍走偏鋒，這下可別輕易將計劃弄丟了。”

“什么？”

梁雙腦子里一片混亂，郝長夢是玖月城城主？

見她疑惑，北河川像是會讀心術一般，知道她的疑慮：“他救了那白衣藥女，要她給他報恩，所以讓她制蠱，可那個女人太過正直，不愿制蠱，那么，就將蠱毒交給雪來制作。”

竟然是，孤聞溪教會雪制蠱的嗎？

梁雙搖搖頭，盡力不去想象腦海中不屬于她的痛苦回憶。

她冷靜下來，頭疼也得到了緩解。

北河川正要走，她突然拉住他的手，那股溫熱使他心尖又一次震動。

他下意識握緊她，卻又說不出那種溫柔的話。

他想盡量給她留下一個好印象，可惜，那不是他的風格，他從來學不會用真心去對待一個女孩。

“為何？你們這樣做究竟有什么好處？”她狠狠地向他望去。

北河川松開她，一手緊捏她的下巴：“我的目標是大湘，而郝長夢的目標是你，至于雪，他懶散慣了，只覺得有趣。”

他仔細打量眼前美若天仙的面容，不禁失了意。

“郝長夢為何非要你？是因為你和他有過前緣嗎？”

他問得梁雙也不明白了起來，她連郝長夢的身份都沒有弄清楚過，怎么可能與那個男人有前緣。

“你說你叫梁雙，你可知你這幅軀體，以前和我做過什么交易？”

梁雙當然料想得到：“季涼鏡，她的目標也是大湘，不過，她想要皇位，她想當女帝。”

“原來你知道啊，”北河川松開她，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她變成了你，毀了約，那么就讓我來將這個計劃進行到底。”

梁雙搖搖頭，只覺他不僅有病，還可悲可嘆，他的內心已經扭曲，什么善良、大義、天下人的生死，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快樂。

但是，他以傷害別人為樂，就是真正的快樂嗎？

不，北河川需要的是推開過往的門，過去的事情早已注定，只有未來才有機會得到安息。

他陷入童年的記憶，將復仇的執念深深地刻在心里，她想拯救他，她想讓他接受過去，擁抱未來的自己。

梁雙突然覆上他的肩膀，他的全是是冰冷的，就像他的心沒有一點溫度那樣，即使如此，她還要對他說：“你給我下蠱的事，洛桃的事，以后我必定一一清算。”

她沒有任何表情。

北河川看向自己的肩膀，緩緩地握住她的手腕，又在慌亂中放下了握緊她的手。

他冰冷地笑笑，音色終于溫和了起來：“那就試試看，誰笑到最后。”

梁雙莫名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溫暖的傳遞，她迅速收回了雙手。

他的心是冰冷的，然而，他唯一的溫度只屬于她。

他永遠不會讓她知道，畢竟，她現在是他的棋子。

想到這里，他的心中多了九分的歉意。

余生都要向她道歉。

他多想成為普通百姓，沒有仇恨，沒有痛苦回憶的侵蝕，或許，如此她就能多看他一眼。

黑暗的洞穴因機關而定時燃起了燭火，光亮有些熹微，他在一聲低吟中聽見了她的請求。

“幫我找到洛桃的尸首，最好埋起來，立個碑，這樣，我隨時可以見她。”

他愣了片刻。

“她生前最想要見我，我啊，真是失去了她才知道珍惜。”

北河川眉頭一皺，這句話似乎也在冥冥之中點醒了他。

他點點頭，走了。

“望江閣，送你住上一段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