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營帳，李紫墨慢慢仰起頭。

層層云霧漸漸散去，耀眼的太陽就要現出它的光芒。

深深地舒了口氣，她一步步朝著虎口峽走了過去。

顧春來走了，帶著他的萬般牽念與不舍，永遠地離開了李紫墨。

就像是命運早已降下的輪回與詛咒，李紫墨又一次失去了陪伴她、保護她的男人。

不同于孔安的視為替身，不同于顧春明的短暫同行，這一次，她失去的是一個早已識破其心計、卻仍舊相護不移的男人。

更不同的是，這個男人還留下了他唯一的孩子，留給她一生一世的思念。

來到虎口峽前，李紫墨停住了腳步。

直直地望向那兩側無比高險、其間布滿碎石的行道，恍然間，她仿佛又一次看到了不得不認命的陸應山，又一次聽到了他最后喊出的那一句：好好珍重，好好地活下去。

沉默片刻，李紫墨緩緩摘下了戴在頭上的梅花簪。

緊跟著，顧春來的副官從她身后走了過來，“顧師長雖不在了，可他已經為你安排了最好的去處。”

“如今，紫墨唯有一求，萬望副官能應允。”

“你說便是。”

“我想要從這里走進去，沿著虎口峽，一直走到它另一頭唯一的出口。”

“你……你為什么要這樣？”副官隨之問到。

“走完陸應山的最后一條路，從此，我便再也不是大帥府的四太太了。走過去，我可以拋下從前的一切，走出來，我就只是李紫墨，一個銘記摯愛的女人，一個孩子堅強的母親。”

“好，我答應你，你現在就可以走進去了。”

“多謝副官成全。”

從踏進虎口峽的那一刻起，有關大帥府、有關陸應山的所有所有便接連不斷地涌現李紫墨的心頭。

從子夜入府到突遭劫難，從各自天涯到再得相見，從決意別離到痛心相送。

緊緊握住手中的梅花簪，李紫墨邁出的每一步都是那樣的沉重。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希望陡峭的山崖上能突然墜下一塊巨石，給自己一個徹徹底底的了斷，不必再苦苦承受那些難以揮去的糾纏。

奈何塵緣未盡，上天不會賞賜她這樣的了斷，她只能繼續走下去，直到那唯一的出口。

恍惚間，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紫墨終于走到了虎口峽的盡頭。

回過身，再次望向那條幽深的行道，她閉上眼，任由最后的幾滴淚落了下來。

站定身，在沉下一口氣之后，她用足力，將手中的梅花簪拋進了虎口峽，“帥爺！丟下這只銀簪，便是紫梅跟著您一起走了！若是還有來世，紫墨還愿做紫墨，只求……只求不要再這樣苦了！”

“如果有來世，你還愿做我陸應山的女人嗎？”

突然間，李紫墨的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立在原地，那種辨不清或是真實、或是幻覺的驚心之感，如同一把冰冷的枷鎖，鎖住了她的全身，令其動彈不得。

“紫墨，你回身看一看，我是陸應山啊！我命不該絕，我沒有死，沒有死。”

一點點轉過身，當李紫墨看到陸應山真的活生生站在面前時，她含著淚，笑了。

可就在下一刻，忽覺眼前一黑，她昏了過去……

當李紫墨再醒來時，子夜已至。

一睜眼開，她看到的不是別人，正是一直守在身旁的陸應山。

“你……你沒有死？”

“是，我沒死。”

“你不是進了虎口峽嗎？沈君他……他不是……”

“他的確一直在等我，可最終，他沒有殺我。”

李紫墨盡力撐起身，“為什么，他為什么沒有殺你？”

“因為多年以前，我親手殺了胡司令。”

聽到這一句，頓時，李紫墨回想起顧春來生前對她說過的話：春明是為了你，而廖懷忠是為了胡司令。

“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紫墨，二太太會將一切全都告訴你的。”

將一只紅色的錦盒留在榻邊，隨后，陸應山離開了房間。

之后不久，一身白衣的二太太手握著一只錦袋來到了李紫墨的榻前。

“紫墨。”“你告訴我，你把一切都告訴我！”

“紫墨，絕境之中，帥爺之所以沒有死，是因為沈君沒有殺他，而沈君之所以沒有殺他，全是因為顧春來最后的軍令。”

“軍令，什么軍令？”李紫墨追問到。

“老首長親筆：終得知，昔日危急相助，陸帥大義，功不可沒；而今相戰，前仇舊怨一筆勾銷，但求棄過往、共行大道。”

“危急相助？”

“紫墨，昔年回音閣中，胡司令確為帥爺為殺，但此行并非如廖司令口中、如肖姨太心中的殘酷不仁、背信不義，帥爺之所以要殺，全全是因為胡司令不辨是非、不明大局啊。”

面對李紫墨的驚惑，二太太接著說到：“當年，胡司令暗通邊境之外的敵匪，意圖聯絡交易，獲取軍火裝備；探得訊息后，帥爺堅決不從，并多次相勸，勸告胡司令萬萬不要因眼前之利而鑄成大錯。然而，胡司令不聽勸阻，一意孤行。那時，正值邊境外的匪徒與他部交戰，緊要關頭，帥爺當機立斷，暗中運送軍部之備，鼎力支持他部剿滅外患。”

“他部？”李紫墨一下意識到了什么。

“紫墨，這個他部，正是顧春來的最高首長。”

說完，二太太將手中的錦袋放在了榻邊，緊挨著那只紅色的錦盒，“紫墨，如果帥爺不借機了斷胡司令，一旦軍備缺失被上峰追查，流言蜚語之下，帥爺的命就保不住了。倘若帥爺死了，非但整個帥府朝不保夕，若是胡司令變本加厲、通外而伐內，說不定，顧春來的最高首長早就無以援助、戰死沙場了。”

李紫墨剛要開口，二太太再說到：“帥爺承認，這些年，他的確虧待了肖姨太，可他沒有別的選擇，他不忍心殺了自己的女人，但他必須保守秘密，為了帥府，更為了所有人。”

“即便肖紫珊看到了回音閣內發生的一切，她也不至……”

“她看到的不是真相，她以為自己看到了帥爺不可告人的心計，可事實上，正是這樣的心計才保全了生死攸關的大局。”

“二太太所言，紫墨可以相信，但紫墨不知，二太太對我說出這些，可還有其他的心意。”

相對而望，此刻，兩個女人心中都已明了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

“四妹，聽我一句，回來吧，回到帥爺身邊來吧。”

“二太太，紫墨不能。”

“為什么不能？”

“因為，我肚子里已經懷上了顧春來的孩子。”

聽到這句話，二太太微微露出了笑容。

看到這一幕，頗為意外的李紫墨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四妹，這全都是你的命，你該回來了。”

“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你的話。”

“四妹，只要打開這只錦袋，我的話，你就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