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再余音繞梁，也總有散盡之時，在最后一曲結束后，妙音娘子將手指按在琴弦之上，臺前幕后的眾人都站起來向女皇行禮，葉落拾也循找舊例，叫人下去賞賜了數目不少的銀子，以免叫人傳出宮中吝嗇的惡名來。

她率先起身，緩步下樓，隨后便是她身后的貴女們，只是今日葉落拾葳蕤鋪地的寬大裙幅足足拖至了數米開外，氣場雖十足十的，但是落在某些人眼中，卻是動歪心思的良機。

白沐雨垂眸走在后面，看著那金絲滾邊的裙擺只覺刺目，鬼使神差的伸出腳，死死的踩住了裙擺，這力道說大倒是也不大，但是在下樓梯這種時候，足夠讓人失去平衡，女帝當即被扯的腳步一頓，一聲悶哼后，便失去重心向后倒了下去。

“陛下小心！”

司琴走在身側，一直有心護著她，此時見次變故，什么都顧不得了，連忙向前一撲，用自己的身軀作為緩沖的人肉墊子，雙手則死死的拖住了女帝的后腰，避免她滑至下一級臺階去。

“護駕，快護駕！糊涂東西，都看什么呢？”司琴咬牙忍著自己腰背的劇痛，呵斥周遭被這突如其來的大變故弄的不知所以的下人們，人們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圍攏過來，轎夫也抬來了軟藤春凳，將葉落拾小心翼翼的放了上去。

“陛下，你怎么樣？”

“肚子，痛……”

葉落拾手掌死死的護著腹部，司琴服侍她許久，饒是她被最惡毒的匪徒劫持走，也未曾有過如此害怕的低呼，“去……去叫周大人和銀枝來，孩子，孩子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徐聞舟得了消息便丟下手里的事，風風火火的沖到葉落拾的寢宮，門口站立的貴女們，有點眼色的都垂著頭，一臉恭謹，生怕這位瘋批宸王的怒氣撒到了他們身上，然而真正該害怕的罪魁禍首卻還是那副不服不忿的樣子，絞著手帕，嫉妒的看著徐聞舟緊張的樣子，醋的不行。

切~矯情！

跟誰沒懷過孩子似的，不就是絆了一下么，她父親那幾個賤妾被她折騰的比這可慘多了，也沒一個敢多嘴的。

不知天高地厚的她還不知，等下她將面臨的是什么。

寢殿內，葉落拾激蕩的胎氣在周惢道的妙手下平復了下來，“多虧司琴姑娘舍身救主，陛下沒有摔到要害，胎兒也無大礙，殿下可放心了。”

“司琴。”徐聞舟喚過正在由葉銀枝擦藥的功臣，“你且坐著回話便好。”

雖是主上恩典，但司琴仍坐的極其不自在，她站著伺候慣了，且舍命舊主是她認為的本分之事，并不需要如此客氣的禮遇厚待。

“多謝殿下。”她剛想起身，葉銀枝按了一下她的肩頭，她這才勉強坐穩(wěn)了下來。

徐聞舟淡漠的撇了一眼屋外的鶯鶯燕燕，聲音是冷若冰霜，“你可曾看見，是誰干的。”

“奴婢看見了。”提到這事兒司琴就恨的壓根癢癢，她將今日白沐雨在宴席間的閑言碎語也都向徐聞舟復述了一邊，“明明是陛下心胸寬廣，不與她這種小人言語上計較，沒想到反倒縱的她以為陛下都是可以隨意暗害的，奴婢走在旁側，看的清清楚楚的，那白小姐趁人不備，一腳踩在裙擺上，那分明不是無意，而是十分惡毒算計后的刻意！”

話音剛落，面前端坐的男人已然幻成一道冷冽的白影，閃身不見，再下一秒，外面一道女音凄厲的‘啊’了一聲，白沐雨整個人已然被踹翻在地。

“殿……殿下……”

“本王從來不打女人，但是你。”他狹長的眼睛瞇起，俾睨著跪伏在地的白沐雨，“不僅該打，更該殺！”

啊！

白沐雨心悸了一瞬，不！她不能死啊！剛剛那股神氣勁兒已然消散全無，她匍匐向前抱住徐聞舟白底龍紋的靴子，“不不不，求殿下饒命，我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眾人具不敢言，只聽白沐雨聲聲悲切，“是小女行事頑皮魯莽，陛下和殿下若是生氣便將小女貶為奴為婢，當牛做馬將功折罪，但請念在老父親的功勞上，饒我一條賤命吧。”

白御史掌管御史臺，她這句話倒是提醒了徐聞舟一番，但是死罪可免，活罪卻難逃，他冷冷的抽出被她抱著的腿，旋即下令，“既是如此，那好，三日后你便入宮為浣衣局的末等宮婢，做最低等的洗衣灑掃，然……”

白沐雨剛想松口氣，只聽徐聞舟語氣徒然轉折，“然，死罪可免，活罪卻難逃，你便跪在這鵝卵石地上，磕一百個頭道歉，自己扇一百個耳光。”

不！不！

這是何等屈辱，還不如死了。白沐雨睜著杏目，死命的搖頭，“殿下……一百個耳光，臉是會腫會破相的呀。求你……”

“求？”徐聞舟打斷了她的求情，“你有什么資格求我？白小姐，你若是再這般不知好歹，我便不用你親自動手了，來人，去找慎刑司的嬤嬤，和尚武坊的武婢，伺候白小姐一百個耳光。”

嬤嬤？武婢！不！那就不是破相的事兒了，被她們這些力大勢沉的婦人打夠了一百個，牙齒可能都要沒了。白沐雨眼見徐聞舟的神色，甭提良善了，便是對流民百姓的寬容也無，對她么，除了厭惡還是厭惡。

這事兒是沒跑了。

她咬咬牙，左右開弓的扇起了巴掌，很快，口中的血腥氣已然蔓延開來。

她邊打邊哭，一百個巴掌之后，人都哭的上不來氣了，然而宸王仍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她只能一抽一抽的高呼，“臣女罪該萬死，請女皇恕罪。”

邦邦邦！

“臣女罪該萬死，請女皇恕罪。”

邦邦邦！

從日照當空到夕陽西下，白沐雨才臉頰紅腫，口鼻鮮血的從地上站起來，彼時大家早就散了，只有兩名太監(jiān)在給她的刑法數數兒，如今結束了，這兩位太監(jiān)也沒有扶她一下的意思，反而抱怨她動作這么慢，險些耽誤了他們的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