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午夜十二點，一輛黑色的帕薩特停在了老舊城中村的村口。

窄小的路口，根本沒辦法把車開進去，村口兩邊的路上，全都是深夜擺小攤的攤主，很有生活氣息，但環境臟亂差，遍地都是隨手丟棄的垃圾。

混雜的食物味道，更是讓人難以忍受。

周天劍和陳山河從車上下來，看著蜿蜒的、漆黑的、坑洼不平的水泥路，目瞪口呆。

“你就住在這里？”周天劍不可置信的問著。

他抬頭看了眼這城中村，只有臨近馬路的兩棟樓房是稍微新一些，往里都是兩三層的老舊樓房。

“嗯，我到了，反正車也開不進去，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兩位趕緊回去吧。”徐飛說著。

“來都來了，就送到家門口吧。”周天劍說完，又讓司機將車停靠在路邊等著。

徐飛看這二人也打發不走，便由著他們了。

十分鐘后，在一棟小樓房前，三人停下腳步。

徐飛剛要讓他們離開時，一個騎車單車的女人出現。

她驚訝叫著：“小飛？你不在學校，這么晚回來干什么？”

她心想又不是放假，也不是周末，這孩子不好好讀書，大半夜的瞎逛什么。

周天劍和陳山河聞言，同時回頭看去。

只見一個穿著烏黑長袖的短發女人、臉色蠟黃，油光滿面的，身上全是粘著的紙屑，大汗淋漓。

臉上布滿皺紋，鬢間是白發。

這女人咋咋呼呼道：“是不是學校又要交什么費用了？”

“這兩位是你的老師嗎？”

不等周天劍二人回一聲，女人語氣柔和了些，頂著一張強顏歡笑的臉，問著：“我兒子沒闖什么禍吧？”

“沒有沒有。”陳山河連忙回道，“你兒子啊，很優秀，徐媽媽，你為國家培養了一個好人才啊。”

徐母一聽，頓時無措了起來，臉上露出誠摯的笑。

“這……這這，現在家訪都安排在半夜了？”

“哎，難為兩位老師了，這么體諒我們這些普通家庭。”

“小飛，你快帶著兩位老師上去坐坐，我去買點飲料和燒烤，好好款待下你的老師們。”

“不用不用。”周天劍聞言，握住了徐母的單車車把。

“老陳，帶錢了沒？”

陳山河后知后覺的“哦”著，然后從襯衣口袋里掏出了幾張紅燦燦的百元大鈔。

“師父，給。”陳山河說著把錢遞給了周天劍。

周天劍也匆忙的從口袋里掏出了幾張錢，疊在一起，非常禮貌的給徐母遞了過去。

“不不不，這不行，我們不能要。”

徐母還欲說些什么，周天劍耐心道：“你兒子為國家做出了貢獻，這不是我們個人的意思，這是國家應該給你們的補助。”

“當然了，不止這些，單位的申請還沒批示下來，這些是單位的安排，你先拿著用。”

推來推去，徐母也推辭不掉，這錢最終塞進了她的手里。

周天劍看向徐飛，說道：“不早了，快跟你母親進去休息吧。”

徐飛也沒說什么，道別后領著徐母便進了院子。

徐母兩步一回頭，都爬上鐵皮樓梯了，還在問徐飛詳細情況。

村口車前，周天劍站在拉開的車門處，嘆息了一聲。

他這種家庭條件了，卻拒絕拿國家的一百萬，而選擇畢業后開公司，是個有想法又很獨立的好孩子。

“這真是個好孩子，是我誤會他了。”

陳山河摸著腦袋：“誤會什么了師父？”

周天劍：“沒什么，先送你回家。”

……

二樓，最左邊逼仄狹小的兩室一廳，正是徐飛家。

客廳廚房餐廳混在一起，與洗手間就隔了一堵墻，兩間臥室是由一大間改造而成的，稍大點的給徐飛和他哥哥徐迪住，小的那間則是母親楊金和父親徐萬峰在住。

剛一進門，滿屋子烏煙瘴氣讓徐飛很不自在，煙味嗆的他咳嗽了好幾聲，不停用手在面前扇著。

“你少抽點煙。”楊金哀怨著。

徐萬峰光著膀子坐在馬扎上，大口大口的正吸著煙，小小的客廳里全是煙霧。

“要交電費了，發工資了沒？”他不答反問。

“沒，還沒呢。”楊金說著，手揣進口袋里，護住了那一千多塊。

然后，她又說道：“還得幾天呢。”

她轉過臉看向徐飛，給他使了一個眼神，示意他跟自己到浴室來。

浴室的門關上，楊金將電熱水器打開，繼而從口袋里掏出錢，就要塞給徐飛。

“這錢我們可不能要，明天還給你們老師，咱人窮志不窮，我看得出來，剛才你那位老師就是想讓我安心收下這錢才那樣說的。”

“給你的你就拿著吧，家里開銷要用。”

兩人正推辭間，只聽得門“砰”一聲被打開。

“哎呀，憋死我了，你們兩躲在這干嘛呢？”

徐迪話畢，目光便落在了楊金手里的鈔票上，他雙眼冒著金光，二話不說伸手就奪了過來。

這下也不憋了，抱怨著：“你可真偏心，叫你給我充個話費都不愿意，卻拿這么多錢給他，一個書呆子有啥用。”

“要不是我早早出社會把讀書的機會讓給他，他能成現在這樣嗎？一個三流大學，犯得著你費這么大勁嗎？”

“現在大學生遍地都是，還不如早早進廠打螺絲，補貼家用，整天就知道伸手要錢。”

客廳的徐萬峰聽到了聲音，也走了過來。

不等他問一聲，徐迪便把錢抽了一半遞給他：“爸你看，我這偏心的媽有錢也不給咱爺倆用。”

徐萬峰一把捏過去，兇神惡煞的用手指指了指楊金的額頭：“臭娘們，還敢背著我藏錢，長本事了你。”

徐萬峰一米七幾，塊頭又大，立在那里像一座山，加上滿臉的兇相，看著活脫脫像個惡霸。

他推了兩下，楊金沒有反應，他見狀又要變本加厲起來。

就在他的手再次要落在楊金臉上時，徐飛站了出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將人推開好遠。

“別動手動腳的。”

“這錢你們拿去，以后少欺負我媽。”

“小飛……”楊金剛要說什么，被徐飛阻止。

“你這個白眼狼。”徐萬峰氣憤道。

徐飛沒再說什么，拉著楊金出了浴室，不理會身后的兩人。

氣不過的徐萬峰，又沖著徐迪喊著：“明天把電費交了啊，下去再給勞資買包煙。”

“爸，我這錢還要談業務呢。”徐迪反抗著。

徐萬峰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再說一分錢都不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