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漁低頭望著腳尖，陷入深思。

目光幽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后，她鼻腔冒出一聲“嗯”，抬首看向李元，

郁結(jié)在細(xì)眉中的卑意，散去些許。

“謝謝，還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說這種話。”微微的一笑，終于看起來不再那么苦悶，不再那么酸澀。

李元也笑了。顯然，他剛才的勸導(dǎo)發(fā)揮了點作用。

不過，對方那股子低落的氣質(zhì)，總體上并沒有改變。

他并不著急，有的是時間慢慢改變對方的思想。

“好了好了，不多說了，師姐你快動手吧，我等不及了。”

李元轉(zhuǎn)變話題，催促說。

“好……”

柳云漁將目光放向器皿中，將大塊大塊的肉進(jìn)一步切割，選出最精粹的那部分進(jìn)行處理。

拾樹枝，升起火，燒豬皮，以鼎煮肉……

一頓繁復(fù)而有序的操作，大體上與處理普通豬肉無異，但多的是處理過程中的特殊手法，保留與調(diào)理豬肉內(nèi)蘊(yùn)的靈氣，不必多說。

半個時辰轉(zhuǎn)眼過去。

李元望著眼前滿滿一大盆肉，鼻尖被香氣所撩撥。

“我開動了。”

用筷子夾起一塊，送進(jìn)口腔。

一般的野豬肉，帶有濃重的腥臊、臭味，肉質(zhì)硬而且柴、味同嚼蠟。

然而在柳云漁的手中，這塊野豬肉卻發(fā)生了華麗的翻身。

只是略微嚼了嚼，油脂的香氣便充溢滿了口腔。

吞入腹中，一股暖流自胃部升起，滋潤周邊腑臟和經(jīng)脈，帶來陣陣舒適和通透感。

這就是靈膳啊，果然與以往吃的不一樣。

李元又夾起其他幾塊肉。

五花肉肥而不膩，香甜松軟。

肘子軟爛，入口即化，回味無窮……

李元這個吃貨，神色陶醉，陷入了幸福的汪洋里。

“嗚——”

忽然，他臉色突兀凝滯，上身一僵，竟直直往后傾倒，啪一聲倒在地上。手里的筷子，也隨之啪啦啦地掉落。

“師……師弟……你你你你怎么了？”

柳云漁大驚，連忙跑過去，想攙扶李元。

然而她的手剛剛觸碰到李元，李元的軀體卻發(fā)生了強(qiáng)烈的震顫，臉皮隨著腦子瘋狂晃動，四肢亂抖，整個人像是變成了一條上岸的魚，那模樣詭異又奇怪。

“師弟……師弟……”

望著眼前這一幕，柳云漁被嚇到了。

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么辦，急得直跺腳。

就在她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時候，耳畔響起了一道尖呼聲。

“太好吃了！”

只見李元一個鯉魚打挺，重新站立，恢復(fù)了正常的神色。

“誒？”柳云漁呆愣住了，小嘴微張，不明所以。

“太好吃了！”

李元豎起大拇指，在柳云漁面前做了一個單臂大回輪，刻意夾出公鴨般的嗓子，以浮夸的笑容道：

“那叫一個地道！”

“那叫一個美！”

緊接著，李元微屈下盤，左右亂走。

踩著節(jié)拍，走一步，便將豎起的大拇指往前一推，再一收。

走一步，再一推，再一收。

“太好吃了！嘿嘿……”

呆愣了數(shù)個呼吸，柳云漁終于回過神來。

她眨了眨眼，噗呲一聲，捧腹大笑。

“呵呵呵，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柳云漁忘卻了往日的煩惱，忘記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笑得開懷，笑得恣意，笑得灑然，笑得燦爛。

眼睛笑成兩個彎彎的月牙兒，唇角的笑意蕩漾開來猶如蝴蝶在花叢中輕舞，扇落馨香芬芳，讓人心醉神迷。

正午的陽光直直灑在她的臉上，將微紅的鼻尖照的透明，將雙頰上的燦爛渲染。

“嘿嘿。”李元手撓后腦勺，也笑了。

二人相視，四眼相對，視線聚合在一起。

彼此的瞳孔中，折射出燦爛的光彩。

……

柳云漁擦了擦眼角的笑淚，“謝謝你，這么久以來，我還是第一次笑得那么開心……”

“有一就有二，要笑口常開嘛，心情好，身體才能健康，美貌常駐，修行也能順暢。”

李元道。

“好。”柳云漁頷首。

可漸漸地，她想到了些什么，眼神竟又徐徐黯淡下去。

“我已不再年輕，心情再好，也不可能容貌常駐……至于修行，無論我怎么努力也無濟(jì)于事，上限就在那里了……我就是個笨蛋，全極圣宗最蠢的人……”

柳云漁低著頭，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到。

旋即，她抬眸一笑。

“李元師弟，謝謝你，開導(dǎo)我，安慰我，逗我笑，這么多年以來，你是第一個對我這么好的人。可是……”

柳云漁能迷倒萬千的玉面嬌容上，卻帶著苦，帶著澀。

唇角溫柔的笑，溫柔得蒼白，溫柔得無奈。

“可是我已經(jīng)是這樣了，改變不了了……”

“你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沒有意義，帶來不了價值……我不值得……”

“而且……我已經(jīng)死了。”

她轉(zhuǎn)身離開，衣裙飄飄，飄進(jìn)了木屋里，消失在李元的視線中。

此時，李元坐在火堆旁，左手拿著叉子，右手握著筷子，整個人怔在了那里，發(fā)懵，下巴咧得極大。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番話，竟然能被對方如此延伸理解。

真的是無言以對了。

還有，她最后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算了，該說的我說了，該做的我也做了。”

“結(jié)果如何，我也懶得管了。”

李元雖然對柳云漁有愧，但并不意味著就要像保姆那般去照顧她。

對于周諾等好朋友，他都尚且是能幫就幫，幫不了就算，點到即止。

更何況是這位只有幾面之緣的人。

她有她的軌跡，她有她的人生，他為什么要強(qiáng)行干涉呢？

他盡他所能即可。

噼里啪啦——

火焰燃燒，火星四濺。

大鼎和器皿中的野豬肉，熱得滋滋冒油。

李元驅(qū)散腦里的雜念，將眼前的靈膳三下五除二地吃下去，可卻渾然不知舌中滋味。

……

過了一個時辰，到了下午時分。

這是夏天最燥熱的時候，林間吹來的微風(fēng)，本應(yīng)該吹散人體的熱氣。

可如今那股濃厚的血腥味，令人心情倍感煩躁。

李元長袖一抖，十多罐蝕骨水飛出，淋澆在百丈之外的尸山上。

可異獸尸體太多，蝕骨水已經(jīng)用盡，尸體才清理了一半，還有一小半沒有消失。

“唉，下次得多備一些蝕骨水。”

李元嘆氣。

這時，他耳廓微動，神識警覺，察覺到百丈外的動靜。

異獸又暴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