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顛簸的馬車中，李玉溪拱手，向對面閉目養神的青年行歉禮:“我的心疾是打娘胎里帶來的，無法治愈，日后恐會污了您的譽名?！?

他剛剛幫了自己，她卻反手把他拉下了水。

“此話怎講，”青年卻一笑置之，“盛名也好，遺臭也罷，都不過是旁人的看法。我難道是因為神醫之譽坐到李家馬車上的么？”

當然不是。李玉溪在心里回道，沅鄔只不過是自己隨手拉過來的擋箭牌罷了。

“況且，”青年傾身，向李玉溪靠近幾分，雙眸清亮:“你又怎知我不能醫好你的痼疾?”

……

李府

“知道錯了嗎？!”

噼里啪啦一陣響聲過后，滿地都是瓷器碎片。麗娘瑟縮在門外，看不見里頭何種情形，焦急萬分。

李父怒氣沖沖地指著李玉溪的鼻尖，不過片刻，卻又是無可奈何地甩袖轉身，大步在屋內踱步。

他簡直要被李玉溪給氣死了!大好的機會，官家就只差明擺著賜旨了，她可好，裝著糊涂求了個什么神醫，那是哪門子的神醫，能治好她的心疾嗎？!

這還只是次要的，她可知今日之事很快就傳遍建康，且不管蠢蠢欲動，想要與侯家結親的其他氏族，這叫侯老太君怎么想?

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她，李家主動放棄這門婚事了么!

本來這婚事就是自己腆著老臉求來的，現在好了，徹底吹了。一想到這里，他心疼得幾欲昏過去。

李玉溪始終安安靜靜地跪在堂前，一語不發。她知曉李父的心情，眼見自己快年滿十七，照那些大夫的話，已經沒幾年好活的了。

如若讓女兒得償所愿，在有生之年嫁給心上人，更好的情況是再留個后，李父也稍能心安。

做父親的心疼女兒，奈何真正的李小姐早已故去，而李玉溪只想完成任務，好回到現實世界。

“你告訴我，為何要拒了官家?”

李父蹲到她跟前，嚴肅了臉色。他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百利無一害的事情，自家女兒為什么會犯傻。

李玉溪向他磕了一個頭，真心實意地道歉:“父親，我有自己的理由，請你成全?！?

“你!誒……哎呀!日后有你后悔的!”

李父唇邊的兩捋白胡子被她這油鹽不進的態度氣得直抖，他用力拍了一下八仙桌，沉默半晌，拂袖而去。

經過麗娘時，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這個貼身丫鬟也是跟著亂來的!

麗娘被突然出現的老爺嚇了一跳，她顧不上太多，趕緊跑進堂屋，扶起了自家姑娘。

她將李玉溪扶到太師椅上坐好，自己則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將她的套褲撩至膝蓋上。待看清兩團觸目驚心的紅腫，她捂住嘴，雙眼浮起水澤。

“姑娘，老爺怎么忍心的啊!”

“無事，”李玉溪把套褲放下去，扶著麗娘站起身，要回院去寄信，正好也刷一下存在感。

“其實，老爺說得沒錯，姑娘你為何……”麗娘小心攙扶著她，是越來越看不明白自家姑娘了。

李玉溪淡淡一笑，只反問道:“你今日瞧見那‘花神娘娘’了么？你覺著，我不如此行事，在侯方域心里，誰留下的痕跡更重?”

麗娘竟不知如何反駁。作為姑娘的身邊人，就算她再徇私，也不得不承認，侯公子的確對姑娘無一絲情意。

“不行，”她將李玉溪摁回椅子上去，“您的膝蓋實在不宜走動，我去叫沅神醫過來?！?

說罷，不等李玉溪反應，她就自顧自跑了出去。

李玉溪的手僵在空中，眼下她真恨不得一團滾回院子里去，做什么要興師動眾找沅鄔啊!

麗娘很快就帶著一身蘇繡春錦袍的青年回來了，她徑直撩起姑娘的套褲，把傷處給他看。

不知是肌膚突然暴露在空中引起一陣戰栗，還是沅鄔投向膝蓋的視線讓她感到不自在，李玉溪緊緊捏著軟蘿紗鑲邊，生出一股要逃離此處的沖動。

“嗯，”沅梧擰起眉頭，打開一個小巧的白玉瓷瓶，屋內立刻彌漫開一股清香。

“是有些嚴重?！彼氖种刚瓷纤幐?，往紅腫處抹去，觸碰到的那瞬間，手底下的肌膚顫抖了一下。

李玉溪有些莫名，就擦個藥膏，自己反應這么大干嘛？她往后縮了縮，伸手要去拿那瓷瓶:“我自己來吧。”

哪知沅梧避開了她的手，一向溫和的表情冷了幾分:“別動。”

他鐘情山水，面圣之后本可以游歷四方，眼下到底是自己錮住了他，李玉溪不敢再動彈，怕惹得對方更惱。

二人的細小互動都落在麗娘眼中，她咬住下唇，認真地打量著青年，一些不為人知的想法漸漸在心頭浮起。

“兩刻鐘后可走動，三天左右便能痊愈。”沅梧拎起藥箱，臨走前又囑咐道:“傷好后，每日日入時刻來尋我?！?

“好。”

李玉溪乖乖點頭，倒也生出了幾分好奇，這沅梧會如何醫治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