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白驍將老頭扶起，兩人也就揭過，不再提之前賭約的事情。

老頭雖然始終不認為白驍是醫生，但是太后也解釋了。白驍是東華門上仙的朋友，是聽聞天下有變，特地出關來醫治天下的，而不是真的來給皇帝看病的。

這話聽得白驍都害臊，覺得自己是不是裝過頭了。

于是在太后的引導下，兩人重新見禮，白驍才知道這老頭就是西都有名的孫靖，孫老，人稱閻羅敵。在西都地界行醫數十載，特別是這十年大旱期間，救人無數。

老頭子最近也是因為太后的擔憂，特地被請來給皇帝看病。所謂有一種病叫做你媽覺得你病了，所以孫老還是被迫給皇帝開了兩劑藥方。

如今白驍揭開謎底，倒也不再需要耽擱孫老的時間，讓他常駐宮內了，于是孫老跟白驍和豆豆見禮之后，留下住址，便離開內宮，出了皇城。

白驍自然是沒走的，他今天的第二個任務還沒完成呢。

于是他仔細的跟太后詢問了一下大旱的始末，以及近來天下的情況，隨著太后的講述，白驍越發感覺情況不容樂觀。

大梁開國已歷兩朝，如今是太祖之孫繼位，也是剛剛才年滿十六，初登大寶。

太祖和先帝發憤圖強，一統中洲。民眾得以休養生息，人口耕地都逐年增多。

但是不成想，先帝不過剛到中年，就早早殯天，只留下孤兒寡母。而先帝去后幾年，更是旱情突現，民不聊生。

這旱情，不是白驍一開始想的那樣，突然之間，整個中洲都不下雨了。

而是雨量逐年減少，特別是耕地豐富的關隴江南，因雨量導致的糧食減產頗多。

直到近些年，都還有州縣會正常降雨，但是都會略微不如荒年之前。

這也是為何大旱十年，卻沒有影響到山川河流，也沒有立刻天下大亂。

第一是因為這雨量減少，導致的糧食減產，是逐步體現的，甚至各個州縣受災都不同。二來則是因為兩位先帝的遺澤了。

了解到這個情況之后，并沒有讓白驍放松下來。

他反而意識到，這次大旱是出自玉帝的親自授意，而且不是一時興起的懲罰，是經過了長期的考量和規劃做出的決策。

這讓改變旱災變得更加困難，因為這不再是簡單的修正一個錯誤，而是要改變玉帝已經下達的決策。

如今太后垂簾聽政，皇帝尚小，又逢旱災人心惶惶。這十年期間，太后不得不將皇室的很多權力下放出去。

為保地方安寧，封出去的節度使都有十位之多。

而如今大梁還能養活西都這么多人口，沒有大批的地方叛亂，真的是已經用光了所有的能力。

白驍聽得是頭疼不已。他剛以為自己打開了局面，只要把握住皇帝和太后，就能控制朝廷。然后將全國各地的糧食勻一下，讓人們有力氣開墾水渠，重新播種，局面就會好起來。

但是如今來看，大梁朝廷根本沒有余力做這個事情。而改變整個氣候的想法他更是早早就放棄了。

因為不是所有雨令都敢像胖頭河伯一樣，違抗玉帝旨意的。

甚至胖頭河伯，也只敢減少雨量。如今想來，這胖頭河伯說不定，還得了上面或明或暗的授意，不然如何敢如此明目張膽。

“太后，局面如此糟糕，你又有何想法？朝中大臣又有何提議？”

白驍也是頭一遭遇到這么難做的事情，不過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他還是覺得自己還是要努力一下。

“朝中文臣大多信奉讖緯之說，認為天下大旱是因為女主當政，只要老身還政于皇兒，自會撥云見日，天下中興。”

太后語氣中帶著無奈，但是卻并沒有避諱。如此非議，她這十年之中不知道遭遇了多少。

白驍也感嘆這些朝臣的無知無能，接著問道。

“那太后你自己覺得呢？”

“我本尋常婦人，蒙受先皇恩寵，才有如今聽政之位。本就駑鈍，當政十年，也沒想出什么妙法，不過是求告仙神，賑災濟民這兩法罷了。”

白驍覺得太后這兩個法子，雖然聽起來不靠譜，但是也算是目的明確。

這降雨一事要治本，還是得求回天命。賑災濟民，則是讓民心歸梁，不至于大亂。

要是把白驍放在這個位置上，他最多也不過能更直接的詢問玉帝旨意。賑災之余，讓民眾有事可做，以工代賑，灌溉良田，稍微多延些時日罷了。

白驍有些煩躁，如此說來，能做的都做了，這也是一個死結。

他現在能想到的，無非就是厚著臉皮，往元命真君處詢問消息，問問這十年大旱，究竟是因何而起。

至于以工代賑，憑著現在大梁朝廷的能力，恐怕力有未逮。

“師叔，既然太后此處能做的都做了，我們不妨找別人問問？”

一直安靜著不說話的白豆豆，看出了白驍的煩躁，終于在殿上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甚至還記得掩飾白驍的身份，喊他師叔。

“依你之見，我們又該尋何人？”

“師叔久不履塵世，不知也正常。如今朝廷虛弱，無力維持，那這偌大的西都，不可能都是靠著太后施粥活下來的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

“西都無糧，卻始終未亂，就連施粥的粥棚都井然有序。自然是有人在替西都城防司維持秩序。

若我沒有猜錯的話，太后，現在大梁朝廷應該連城防士卒的糧餉都發不出來了吧？”

太后點點頭，承認了豆豆的猜測。

“因此，找到暗中維持秩序之人，看看他從哪里弄來糧草，又是如何安撫人心。

既然太后和圣上都沒有辦法，此人還能夠在暗中治安一國之都，想來應該有些良策。”

白驍卻有些懷疑這個猜測，若無官方身份，真有人能做到此事？

“你就如此肯定有此人存在？若是在難民中盤查逗留，到時候一無所獲，不免耽擱時間，不如先去找蒼師兄，問問天庭情況？”

白驍對豆豆暗示，先去天庭問問。因為他不大相信會有此等人杰存在，而大梁朝廷卻一無所知。

“六哥你就放心吧，我逃荒的經驗可多了。這西都現在，人人無食，人人無地，不過是個大點的難民營，若無領袖在其中組織秩序，維持穩定，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白豆豆卻是暗中對白驍傳音道，明面上則用話語掩飾。

“師叔且寬心，排查不了多久，此人會自己跳出來的。”

而豆豆的話音剛落，就聽見百米外的宮城墻處傳來哨聲。

望仙臺立于高處，在黑暗之中也看得清楚，宮城墻上開始有火炬聚集，猶如一條火蛇，攀上城墻，顯然是有情況發生，守城士卒開始聚集。

隨后又是一聲鐘響，無數喧嘩聲起，出現在眼前的景象，卻是讓太后和皇帝看得呆住了。

原因無他，若說城墻上的火炬猶如一條火蛇，那皇城外的火炬則猶如一條巨龍。無數星火從城南城東的破落民居中散出，又匯入巨龍之中。

而這星火巨龍，正張開血盆大口，往宮城行來，仿似將整個西都照了個透亮。

而此時，接待白驍他們的那個內侍高良弼，帶著幾個侍從，匆匆的爬上樓來，對著太后和皇帝大喊。

“太后，圣上！快請退入后宮，國人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