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勉留下的兇手信息，嚴夢璇完全搞不清楚。

她看著躺在地面已經失去生命體征的年輕男人，心生悲涼，她不知道他曾有過怎樣的經歷，過著什么人生，心懷著何等抱負，就在此刻，在這連綿不斷的群山中，在這荒僻敗落的懸崖底，他的生命就此宣告結束。

人間慘劇，往往都是不經意中發生。

嚴夢璇靜靜望著這具逐漸僵硬的身體，再抬頭時，眼圈是濕潤的。

“林凡，他死了。”

遠處的男人聞言愣了愣，什么也沒說，沉默著從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煙，抽出一支點燃，夾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間，看著它靜靜燃燒，最后走過來，將香煙輕輕擺放在李勉的尸體旁，夾在兩塊兒亂石當中。

“對不起。”他說。

嚴夢璇的眼淚瞬間砸落下來。

“你為什么道歉呢？”她喉間哽塞，走過去，慢慢地將自己蜷縮在男人懷中，額頭抵在他堅硬溫暖的胸膛上，“林凡，你不需要道歉。”

“對不起。”他直挺挺地站在那，目光深沉，重復著同樣的三個字，“如果我能來的更早一些，他會活下來。”

嚴夢璇低聲抽泣著。

她就是不明白，為什么人會傷人，那些作惡多端的同類，他們何曾想過這是一條鮮活的說明，是誰家的孩子，又是誰的心上人。

兩人輕輕相擁著，站在原地很久很久，為年輕的死者默哀。

林凡的身份并不適合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所以接下來的事都是嚴夢璇一個人完成。

她先按照林凡的指示打了匿名報警電話，兩人快速清理了周圍的痕跡，重新扣好安全鎖返回山崖，林凡將所有進行固定的裝備都拆除掉，抹去他們曾到來過的種種跡象，包括腳印。

做完這一切，他便帶著嚴夢璇從另外的方向繞到了村莊，他們沒有過多留戀彼此，相視一眼后，便就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回到旅店，負責兇案現場勘查的刑警已經在收拾東西，看樣子是結束了。

嚴夢璇裝作從外面散心回來的模樣，同之前搜查自己行李的女警官打了聲招呼，便站在不遠處等待著。

果然，負責現場總指揮的警官很快接到了分局電話，告訴他有人發現了一名村內失蹤人口，要他立刻前往查看。

因為之前嚴夢璇和衛珍怡都提到過那個叫李勉的男人，于是刑警們沒有怠慢，立刻前往山崖邊進行調查，很快便發現了李勉的尸體，勘查四周后，因為沒有任何打斗的跡象，也沒有另外的腳印，初步斷定是失足落崖。

當李勉的尸體被帶上來時，衛珍怡瞬間崩潰。

“為什么？為什么啊？我只想找回自己的孩子，你不能死……你絕對不可以死！”她哭喊著朝尸體撲過去，被兩名警官攔下，她趴在兩人肩頭，張牙舞爪地要沖去把李勉搖醒，“同志，是誰報的警？你告訴到底是誰？！李勉不可能是失足落崖，他是被害的，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是有人害了他！”

之前那位相識的男警官見她如此激動，意識到這里面可能有什么問題，便快步走了上來。

“請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衛珍怡滿臉是淚，大口大口喘著氣，說：“他知道我孩子的下落，他知道很多東西！李勉是被那些人滅口了，他們不想他說出來，所以把他殺了！”

“那些人指的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衛珍怡緩緩搖著頭，她太過激動了，以致于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表達什么，“拜托你們救救我的孩子！他很危險，我沒有騙人！”

眾警官互相看看，都不知道她在說什么，不過還是耐心安慰，一邊處理現場的調查，一邊將她和嚴夢璇帶到了警車上，為了讓衛珍怡一個人冷靜冷靜，她們兩人分別坐在兩輛車里。

“你們真的是來這個地方給村民義診的嗎？”那位男警官關好車門，回過頭看著嚴夢璇，“我怎么覺得，這里面好像有事兒呢”

嚴夢璇頓了下，搖搖頭。

“您多想了，我們的確是來這邊義診的。”

“那看你朋友的狀況，好像不對啊。”

她無奈地笑了笑：“是這樣，我朋友她之前受到過重創，孩子被人販子拐賣了，一直下落不明，其實要真說來這邊的理由，除了義診也有別的，那就是她向來這里找找線索。因為不知道她從哪里打聽到，這個地方時常有失蹤案和拐賣案發生，她覺得可能會找到自己孩子，于是要我一起陪同。當然了，那個叫李勉的人就是她想找的線索，聽說他曾經過她的孩子。”

“原來是這樣。”男警官恍然，一邊嘆氣一邊說，“難怪，這地方的確不太平，一些丟失了孩子的父母，確實會病急亂投醫，到這邊來找找線索，不過大多都是無功而返，權當是一種心理安慰了。”

兩人這么聊了幾句，嚴夢璇便找準時機，按照林凡的指示，稍稍透露出一些東西。

“對了警官，我想問一下，這村子里有叫什么深的人嗎？”

“深？”男警官疑惑，“哪個深？”

“深淺的深。”

“沒聽說過。”他搖搖頭，又仔細回憶了一遍，語氣篤定，“應該是沒有的。這個村子我很熟，因為以前我在戶籍室和檔案室做過事，了解到這里每戶人家的大概情況，沒聽過誰的名字有這個字，尤其是姓，更沒聽過。怎么了？”

嚴夢璇心下了然。

“沒什么，就是好奇，問一問。”

接下來的聊天內容斷斷續續，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嚴夢璇表面上應付著，心里卻始終在疑惑那個字。

深……

深……

李勉當時究竟想要說什么呢？

如果是一個人名，那正常來想，很可能就是一個姓“深”的人，不過這個姓氏在全功來看都相當少見，如果村子里有人姓它，面前這位警官肯定會知道，所以照這么看來，很可能是姓別的，而名字里有一個“深”字。干想是沒有用的。

嚴夢璇心懷疑惑，一刻也等不了，找了個借口便下了車，和衛珍怡簡單聊了聊，提出她們應該快點趕回涿城，她想到了一些線索，需要去調查驗證。

衛珍怡處在莫大的悲哀中，并沒有認真聽她在說什么，只是木然地點了點頭。

嚴夢璇嘆口氣，扶著她下車，兩人慢慢地朝旅店走去。

陳毅和肖旻還在旅店，因為調查沒有什么額外發現，他們的嫌疑被降低了很多。

嚴夢璇沒有表現出異常，很平靜地和他們商量回去的事情，兩人也沒反對，給現場刑警留了詳細的聯系方式后，就一同開車返回涿城。

短短兩天時間，所有事都完全失控了。

旅店老板的死，李勉的死，嚴夢璇意識到自己真正處在了危險邊緣，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想要將她往漩渦中心拖，而她沒有力氣反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和周圍的人越陷越深。

衛珍怡的狀態很不穩定，嚴夢璇不放心她獨自開車上高速，便強行挽留住她，讓她在自己家中休息一晚，明早再離開。

安頓好衛珍怡，已經接近晚上十點鐘。

嚴夢璇借口下樓，給林凡打了一通電話，詢問他接下來該怎么做。

“我今晚會離開村莊，去涿城的福利院，你應該已經聽說了，有一對兒夫妻最近想要認領那里的孩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就是你一直在照顧的那個小女孩兒。

“我調查過那對兒夫妻，他們很可能有問題，所以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必須保住那個小女孩兒，絕對不可以讓她們認領成功。如果可能的話，你現在就趕去福利院，無論以什么理由，都務必一直待在孩子身邊，我趕到之后會聯系你，好嗎？”

嚴夢璇被他的話驚出了一身冷汗。

甜甜已經被壞人盯上了，如果自己沒能及時保護好她，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可怕的事，闕心柔連想都不敢想。

“好，我一定按你說的做。林凡，答應我，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好嗎？”

“嗯，我會的。”

一通簡短的電話結束了。

嚴夢璇站在冷清的街道邊，心頭如亂麻一般。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打了一輛計程車，便迅速趕往福利院。

到達的時候，孩子們都已經紛紛入睡了，嚴夢璇沒有聯系劉姨，而是獨自一人來到甜甜所在的房間門口，敲了敲門。

“是誰呀？”

清甜稚嫩的嗓音傳來，令她稍稍舒了一口氣。“是我，嚴醫生。”

甜甜一聽是她，連鞋都忘了穿，飛奔而來擰開了門鎖，一看，笑得合不攏嘴。

“呀，嚴醫生來啦！你終于來看甜甜了，你說，你是不是已經把甜甜忘記了？”

嚴夢璇蹲下身，將她抱起來，親了親她的臉蛋。

“怎么會呢，嚴醫生最愛甜甜了，甜甜真乖。”

小姑娘笑嘻嘻地抱著她的脖小姑娘笑嘻嘻地抱著她的脖子，親了兩口，忽然想到什么，對嚴夢璇說：“對了嚴醫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哦，明天甜甜就可以和爸爸媽媽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