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白松半邊身子掛在床沿上，正用叉子扎著一塊兒蘋果，滿不在乎道：“醫生怎么說，是不是我快要死了？”

謝婉面如土色，強擠出一絲笑容：“胡說八道！醫生說你的病能治，只是要你吃點兒苦頭。”

白松笑笑不言，他明白自己是撬不開謝婉的嘴，又抬頭看著她身后的白亦鳴和白沐沐，見兩人也只是笑，心里頓時明白三個人已經串通一氣，一定要瞞著他了。

越是想隱瞞，卻偏偏越是隱瞞不住，白松懂這個道理，白沐沐和白亦鳴也懂，但是謝婉不懂。

“不行，不能告訴你爸。”謝婉義正嚴辭道：“你爸要知道他是肺癌中晚期，根本就不會接受治療，不能告訴他！”

白亦鳴一臉無奈：“媽，這些根本就隱瞞不住，在老家還能這樣做，但這里是復華，住院的病患都不會是小病。”他苦不堪言：“手術后還有放療和化療，難道爸還是猜不到嗎？我知道你想隱瞞是為了他好，但是媽，告訴爸后，我和姐會說服爸接受治療的。”

“不行！”謝婉的態度非常決絕：“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她了解白松，對方是可以為家人犧牲一切的性子，如果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他會想他們是否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正是因為不接受，所有才會有隱瞞，反過來他會心甘情愿地接受治療，只為讓他們能早點兒想通。

謝婉說完看著白沐沐：“我知道你房子已經找到了，每個月多少錢？我一會兒轉到你手機上。”

白沐沐還沒從打擊中走出來，現在母親又這樣說，無處不在的痛感開始肆虐：“媽，你就一定要和我算的這么清？”

謝婉撇撇嘴：“不是要和你算的清。”

她有自己的小心思，現在算得清，是以后需要開口的地方才好開口，白松的病她一清二楚。

不管是時間上還是金錢上，能用到白沐沐的機會還很多，不能因小失大。

謝婉不在乎白沐沐的感受，連她受傷的表情也沒放在心上，只堅決道：“反正給你了你就收著。”

白沐沐看著謝婉，她總是這樣，耐心很少，脾氣很大，要所有人都順著她的心意做事，不管別人的想法。

她真的受夠了對方這樣！

想將壞情緒爆發出來時卻很茫然，她對上謝婉，重話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能說什么呢？白松還病著呢。

“姐，媽給你了就收著吧。”白亦鳴想的很簡單，白沐沐結婚了，總要顧及一下林路寧的感受。

白松的手術安排在三天之后，很順利，大部分的病灶清除了，但是后續的化療和放療卻是個漫長而折磨的階段。

白松開始大把大把的掉頭發，他面對他們時依舊笑容滿面，卻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捂著胸口，疼的緊咬牙關。

白沐沐看到過好幾次，卻從不會上前。她知道這是一個父親，一個丈夫在維持著他自己的體面。

他們不想他擔心時，他也是不想他們擔心。

一眨眼，九月帶著暑氣的尾巴悄然而至，白沐沐要上班了，白亦鳴也要回學校去報道。

他暑假的時候在醫院找了個護工的工作，病患那邊和白松這邊兩頭跑，白沐沐不想讓他這么辛苦，他卻笑著搖頭：“哪里就辛苦了。我只是盡我一分努力而已。”

白沐沐說過一次就不說了，每個人都在用每個人的方式撐著這個家，白松是頂梁柱，他不能倒下。

其實治療頗有成效，醫生也都說了，白松控制的很好，癌細胞并沒有擴散，但是謝婉不滿足于只是這樣。

她想要白松活的久一點兒，再久一點兒。

這天下班后，白沐沐到醫院換謝婉回去休息，卻在白松睡著之后叫住白沐沐：“沐沐，你和媽出來一下，媽有點兒事想和你商量。”

白沐沐聞言放下手中的水壺，她面對突如其來局促不安的謝婉，心里閃過不好的念頭：“媽，什么事？”

謝婉拉著白沐沐挨著她坐下：“沐沐，媽知道媽先前說了很多不好的話，媽跟你道歉，是媽不好，媽完全是因為你爸的這個身體，才口不擇言的，你是媽的孩子，媽怎么可能不愛你呢？”

白沐沐想打斷謝婉的話，但是又止步不前，她推開被謝婉挽著的手：“媽，你就直接說事。”

謝婉臉色一滯，許久之后訕訕道：“我聽醫院里的護士說，現在有一種進口的特效藥，能治療肺癌，而且后遺癥還很小，媽就想給你爸用用。”

白沐沐聽到這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謝婉愛她是假，不，或許可能也有那么一點兒真情，但微乎其微，基本上是可以忽略的地步。

“媽，你問過爸的主治醫生了嗎？”

謝婉點點頭：“當然，就是醫生建議的。”

又躲閃著不敢看白沐沐的眼睛：“所以媽才來問你的意見，如果你同意的話，媽明天就讓護士來用藥。”

“所以？”白沐沐等她說完反問，她在里面需要充當什么角色，不然謝婉也不會如此輕言細語，讓她很不習慣。

“媽把老家的房子賣了，亦鳴那套房子因為沒交割，無法轉賣，現在也才湊到了六十萬，一針特效藥四十五萬，你爸需要三針，媽這里錢不夠，所以這剩下的……”

白沐沐懂，剩下的謝婉拿不出，白亦鳴一個學生自然也拿不出，她能求的就只有自己這個女兒了。

“媽，你是想讓我拿出這剩下的七十多萬？”白沐沐問。

“對。”謝婉看她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柔軟：“就當是媽借你的，等你爸病好了，媽打好幾份工還你。”

白沐沐無法拒絕，但又不得不拒絕：“媽，我手里沒有這么多錢。”

“沒有？！”謝婉當即垮了臉：“你什么意思？拿不出來就不讓你爸治病了嗎！你爸真的是白疼你了，養你還養出來了一個白眼狼！”

“不是的，媽，我不是這個意思，爸他現在不是非到用特效藥的時候，而且咱能不能再等等，等我湊夠了錢......”白沐沐極力解釋，奈何謝婉根本聽不進去。

“沐沐啊，你每天看著你爸那么痛苦就不覺得難過嗎？等你湊夠了錢，你爸他不一定有命花！他現在只要用了進口藥就有救了，媽求你，媽跪下來求你好不好？你救救你爸啊，你想想你爸小的時候有多疼你?你不能這么的沒良心！”

謝婉真的當著白沐沐的面跪了下來，她扯著白沐沐的褲腳，哭的不能自已。

“媽！你別這樣！”白沐沐也哭的跟個淚人一樣，她用盡全身力氣也沒能把謝婉從地上拉起來，只能和她一起跪在地上抱頭痛哭。

旋律在哀鳴，心中唱著悲歌。

“沐沐，你去問問小林，你們是一家人，你沒有難道他就沒有嗎？”謝婉她還不放過最后的希望，她從悲痛中抬起頭，抓住她自認為的稻草。

她也是沒辦法啊，她想白松活下去，人活著難道不比死物有用？

她只要白松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