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師父幾人不讓他們上山,是因為可能山上有什么兇猛野獸傷人性命,可是一路走來,越往上越難看見活物。除了古樹青蔥,漫山艷花,別無他物。山風呼嘯,充斥著另一種荒涼。
更讓蘇一川頭疼的是,這云青山的山間罡風,竟鋒銳異常,能輕易割破人的肌膚。以至于走到后面,蘇一川不得不運行起體內真氣,青黃二色氣體包裹其周身,厚重黃氣在外,熒熒青氣在內,將其裹得嚴嚴實實。
宗師境與自在境,區別就在于一個“氣”字,是內力與真氣的區別,世間萬物林林總總,皆與氣有關。宗師境武夫算得上在武道一途登堂入室,一些江湖市井魚龍混雜的小幫派,能拿得出手的便只有宗師境武夫了,甚至混得更差些的,門內也就一些一二等武夫。而自在境就像是宗師境跨越了一道云泥分水嶺,由武入道了。
蘇一川之所以僅憑不到自在境的修為就能運氣,完全是靠著《滴穴天髓》打通了一身近八九成的竅穴,何況此書也有凝練氣機深淺之意。
不過內力與真氣,既是質變也是量變,一名尋常的二等武夫榨干了全身內力,也不見得能凝練出一盞茶碗分量的真氣。
以《滴穴天髓》通竅,內力浩大,再輔以《納氣六字》凝練氣機,蘇一川這才有了對上那自在境三尸魔的青黃一劍。
蘇一川頂著猛烈的山間罡風徐徐前行,舉步維艱。
蘇一川費力抬頭,視線順著山路可見百米,郁郁蔥蔥。再往上,仍是一片白霧,望不真切。
“這路到底有多長!”
蘇一川心底頓時涌現一種無力感,以往在半山腰都只能瞧見云霧繚繞,根本不知道云青山到底有多高。
再走了近半個時辰,體內氣機更是徹底枯竭了三次,依舊看不到山頂。
蘇一川感受著體內再次充盈的第四次氣機,搖頭苦笑,但也只能繼續往前。
“不對勁?。 ?
沒走多久,蘇一川猛地停下腳步,在這一刻臉色終于是一片鐵青,驚懼交加。
這山巔罡風,竟然能破他周身真氣?!
狂風呼嘯,夾雜道道鋒銳氣流,一下又一下地撞擊在蘇一川身軀之上。
青黃二氣破碎得不成樣子,搖搖欲墜。蘇一川雙手交叉護住面門,彎腰擋住胸口,本就緩慢的步伐更是難以落下。
察覺不對的蘇一川硬頂著山巔罡風仔細觀察,突然瞳孔驟地一縮!
心中震撼無以復加。
這哪里是山間呼嘯的罡風,這分明是鋒銳無匹的劍氣,充斥整座云青山山巔的浩瀚劍氣!!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蘇一川喉嚨干渴,低聲沙啞喃喃道。
蘇一川停留原地,沉默半晌,看向山巔的眼神莫名兇狠起來。
“我還真不信連個山頂都上不去!”
青黃!
一青一黃兩道胳膊粗壯的劍氣激射而出,與山間劍氣做著爭斗,四周發出陣陣尖銳的鏗鏘聲響,如奔騰河流被分割兩處,蘇一川便在這狹小空間中逆流而上。
雖慢,卻在穩步前行,聊勝于無。
當蘇一川體內吞吐氣機來到納氣六字里的第五字“噓”字之時,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剛猛劍氣在蘇一川身上留下了無數道細小的傷口,血跡遍布其周身。
被壓擠在窄小的環境里,蘇一川寸步難行,各個方向不間斷的劍氣沖撞讓他苦不堪言。原本破浪前行的青黃劍招再也招架不住,在如此密集的劍氣面前難見成效。
蘇一川內心輕嘆一口氣,事成事敗,只看這一招了。
雙指并攏,指尖唰地燃起青黃之氣,如火焰般靈性跳動。
蘇一川看似輕描淡寫地一揮指,卻是竭力道出兩字。
“平江!”
劍宗有劍,可借江入海,借劍問道。
此劍術的江、海、道三層境界,蘇一川近日方才觸及到第一層。
青黃氣機應聲炸裂開來,形散成萬千細如絲發兩色交雜的“尖針”,繞著蘇一川飛速旋轉伸展。
數之不盡的細軟尖針密密麻麻如江水翻涌,起伏不定倒真如一條奔流江河,排山倒海般撲向四周空間。
蘇一川身形在這洶涌“江河”中迅速向山巔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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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說小師弟什么時候能下來?。俊睖貦幝兄鶐妥訃@氣,感覺實在無聊。只有蘇一川不在的時候,小妮子才能良心發現小師弟的好。
整日面對幾位無趣師兄,溫檸蔓覺得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幾塊悶木頭。
徐昊木訥,朱賀那是真呆子,蕭溫師兄倒還好,挺有趣的,可是蕭溫師兄只想著自己一個人快活,總是不帶自己,還找不著人影。
“小師弟是第一個上山頂那邊的,具體什么情況我們也不知道啊?!敝熨R一臉為難,想了想試探道:“師妹若是覺著跟我們幾個漢子呆在一塊兒實在無聊,不如去竹林找二位師叔?”
溫檸蔓眨眨眼,咬著小嘴仔細考慮了一下,認為大師兄說的很有道理。兩位師叔可比師兄們有趣多了。
蕭溫故作不服,嚷道:“大師兄你自己符合漢子形象,可別拉上我。你師弟我可是君子!君子懂么?”
“君子個屁?!?
溫檸蔓很客氣地給了自己二師兄一個友好白眼,隨后雙手負于身后,晃晃悠悠地上山去找二位師叔了。
蕭溫沒有說話,而是鬼鬼祟祟地抱著一個小壇子,湊近面無表情的徐昊身邊,“師弟上次閉關,可是錯過了天大的好東西,還好師兄惦記著師弟,來來來……”
徐昊本不想搭理,奈何嗅到酒香臉皮子一抽,沉默片刻便隨蕭溫一同轉過身背對著朱賀。
朱賀忍了一會兒,終于也走了過去。
“給我留口?!?
待得朱賀去燒火做飯,蕭溫偷躲著起來求醉,四下無人之時李長風找到了徐昊。
李長風和徐昊靜靜佇立,誰也沒有說話。
沉默半晌,李長風踏出一步,站在山腰俯瞰谷間風景,不知是不是不愿正面面對背后的人。
李長風沒有看向徐昊,只是緩緩道:“出劍了?”
“嗯?!?
“幾許?”
“剛好半尺。”
李長風微微點頭:“好,足夠了。”
隨后又張了張嘴,面容是身后徐昊看不見的苦澀,李長風遲疑片刻,閉目后帶著幾分內疚道:“讓你做這山中孤鬼,可恨我?”
“不恨?!焙敛华q豫,干脆得沒有半分情緒波動。
李長風望著遠方怔怔出神,神色悵然若失,一直持續許久,久到徐昊起身拱手離去也沒有任何動作。
李長風邁著沉重的步子緩緩走至一棵古樹之下,倚靠而坐,呆愣了好久,在蘇一川等人面前從未如此失態的他終于伸出右胳膊遮住雙眼,嘴唇微微顫抖。
“山中孤鬼,獨嘯西風,小人戚戚,君子在野……”
聲音凄涼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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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了下來了!小師弟從上面下來了?!苯涍^再三保證不會偷跑去山頂的溫檸蔓蹲在竹林小苑的路邊,守在下山的路上。
遠遠看見一道白紅身影下山,溫檸蔓當即喜上眉梢喊道。
朱賀幾人也連忙出屋。
“小師……”話說一半,蕭溫卻像卡住了喉嚨,沒有繼續出聲。
溫檸蔓也發現了異處,眼睛兀地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
白紅身影,那鮮紅鮮紅的,可不就是血跡么?
“師姐。”蘇一川走到眾人身前,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神情略顯尷尬。
“小師弟,山上究竟有什么,你怎么還受傷了?”朱賀見小妮子緊咬嘴唇不說話,于是率先開口關切問道。
“只是一些割破了的皮外傷,沒什么大礙。至于那山頂……”蘇一川說到此處,停頓片刻,看向李長風的目光有些猶豫。
李長風點點頭,說道:“說說看,無妨?!?
蘇一川這才將上山路上發生的一切說與眾人聽。
“劍氣?”朱賀一臉驚訝。
“這山上怎么還會有劍氣呢?”蕭溫無法理解。
李長風目光望向蘇一川,問道:“你可看見了那把劍?”
蘇一川嗯了一聲,有些后怕。
“在最后快堅持不住的時候,遠遠瞧見了一眼,劍身有一半深入地下,山頂劍氣似乎都是源自于此??上Ц舻锰h看不清切,而那時我再不下山怕是要回不來了。”
山頂上有劍?
朱賀幾人驚訝,他們并不知曉。
溫檸蔓聞言,忍不住責怪起李長風來。
“你個死老頭,給劍就給劍,為什么還要搞這些破事情,你直接上去把劍拿下來不就好了嗎?”
對此李長風則是有苦難言。
那把劍,可不是他說拿就拿的啊。
“沒事?!崩铋L風拍了拍蘇一川肩膀,“那柄劍跑不了,先留在上面吧,我這另有一把?!?
說罷李長風大手一招,手中憑空出現一柄長劍,將其遞給了蘇一川。
“這柄劍,才是我原本為你準備的。”
“原本為我準備的?”蘇一川愣住。
“這柄劍雖是不錯,卻也遠比不得山頂上的那把古劍。我本意是你若能取回山巔古劍,這柄劍便也無需給你了,現在看來,讓你上山還是有些早了。”李長風懶懶道。
“你暫且先用這把吧,劍名,問春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