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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辰逸(15):永恒日食

世界:9797熾月(回憶——世界0:卵黃)

大宅子里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

黑夜這樣安靜,只有一種色彩,黑暗總是如影隨形。

月光從窗下爬向蕭辰逸的床,溫柔地貼在他的腳上。

蕭辰逸努力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學習著人類睡覺的姿態,結果他輾轉反側,最后只好無可奈何地坐起來。

他努力想要重溫曾經作為人類時候的感受,感受疲倦,感受困意,他甚至從網絡上搜尋了許多入睡的方法。

可這些方法都是適用于人類的,而他,他如今不具備那些條件了。

熬著一夜不睡,坐在窗邊等著夜幕退去,太陽升起,和經歷一場睡夢之后的清晨,睜開眼睛興奮地跑過去看著太陽升起,那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他一遍一遍地回憶著那些十分久遠、虛幻的記憶,是他那螻蟻一般的灰色人生。

成為惡魔之后,他這具惡魔身體的內里世界力量不斷沖刷、吞噬著他身為人類的印記,他感覺自己站在一片黑暗之海的海畔。

那漆黑的海水想要讓他完全墮入黑暗,忘記所有的血肉溫存,拋棄所有的真情實感。

他一直在對抗這種改變,如果沒有變成惡魔,他會不會、配不配、值不值得擁有一次更好的來生呢?

身為人類的他是疲倦勞累的,而變為惡魔之后,他卻更累了,在這種糾結與搖擺中沉淪掙扎,如同溺水一般,心有不甘地溺入“卵黃”的至深之處。

蕭辰逸一直以來都很懷念為人的日子,尤其是,清晨陽光的溫度,溫暖中伴隨著夜幕彌留的寒冷。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是他曾經作為一個肉體凡胎之時,和天地萬物最樸實的共鳴。

可是,他無法準確回憶起那些感覺,也不知道是因為它們已經離開太久,還是因為惡魔對他的改變已經太徹底了。

成為惡魔之后,他的靈魂就被“卵黃”所吞噬,而后為了追隨月洛來到這個世界,他又被“細雨”所掌控,如今他早已不知道自己殘存的靈魂散落在何處。

他能夠回憶起來的,就只是“卵黃”那輪永遠被黑月堵住的太陽,屬于所有惡魔的,永恒日食。

就這樣,他覺得自己再一次回到了那個被一種顏色填滿的世界,陷入了那段黯淡無光的回憶。

黑色的蝴蝶成群掠過他的雙眼,遠方是無盡的惡魔樹林,他能嗅到惡魔果的刺鼻味道以及惡魔花綻放時的腐尸味。

他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蕩,任憑惡魔樹狹長鋒利的長葉一次次劃過他的身體。

黑色的血液從傷口里滲出,被惡魔樹貪婪地吞吃。

你們創造了我,卻還貪戀我的血肉?蕭辰逸看著自己的血在惡魔樹的葉子上慢慢變少,直至消失。

這個世界就這樣荒誕是不是,蕭辰逸一掌劈開一株惡魔樹的樹干,可是那樹卻迅速愈合起來,根本不等他再次攻擊就變得完好如初。

“煉獄!”他被氣得破口大罵出去。

他剛從蕭金萱的領地里逃出來,卻不知道該去哪。他恨她,恨她給他這樣的生活,恨她帶他墮入黑暗。

那個時候他剛剛降生在“卵黃”,他的思維被惡魔內里和人類記憶擾亂著。

他的體內流著黑色粘稠的血,頂著一張蒼白非人的臉,他的身體堅硬冰冷,從腐臭的惡魔花中蠕動著爬出。

可是歸根結底他是在恨自己,蕭金萱分明是拯救了他,讓他免于死亡,是他自己不領情!

然后面對著這樣一個世界,巨大,無邊,毫無生氣。這里的一切都沾染著惡魔的氣息,樹是惡魔樹,花是惡魔花,飛禽走獸無一不是某種惡魔。

這里太可怕了,他幾乎要被逼瘋了,他無法接受這里的一切,被無法言說的恐懼和癲狂折磨著。

他漫無目的地四處奔逃,他的身體被劇痛裹挾,意識被惡魔花傳達的孕育過程記憶不斷侵蝕。

他的腦海中不斷閃過自己的人類肉體被惡魔花同化、溶解、吞噬、重塑的過程。

他還能清楚地感受并且理解自身靈魂經由惡魔花被這個世界所吞噬吸收的過程。

他還要感受惡魔內里從他體內迸發之時的另類痛苦,那時候他的人形身體就會徹底變化成惡魔的模樣。

他花費了很長的時間才逐漸接受了這一切,可他終究成為了一個憎恨“卵黃”、與所有惡魔格格不入的異類。

這是由無數世界的悲慘與黑暗所塑造的世界,蕭辰逸生活在其中,如同乘坐獨木舟的人飄蕩在看不見海岸的恐怖海洋上。

他的腳踏在黑色的沙石上,激起一層黑色的霧氣,前方是沉淪海。

海上到處都是揚著殘破風帆的幽靈船,若隱若現在迷離的海霧里。

每個惡魔在沉淪海中看到的倒影,都是冷笑的,或絕望的,亦或憤怒的,因為他們只能看到這個世界所賦予他們的惡魔內里。

海水之下有幽綠色的煉獄鬼火,如果一不小心碰到它就會引火上身,弱小的惡魔會墮入傳說中的煉獄。

煉獄?難道他現在呆的地方還不算是煉獄嗎?

蕭辰逸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表情,但是水里的他正對著他冷笑,他看到那張慘白的臉,舌頭在潔白的尖牙之間流出膿血。

他在沉淪海的倒影被無數黑色的手爪子抓撓著,還有許多可怕的生物在那海水中游走。

原來是獰笑水母,它們張牙舞爪著試圖沖上海岸,如果他再不躲開就要被拖下去了。

可是他必須渡過這片沉淪海,否則他的出逃計劃就會歸于失敗,就要繼續做一個沒有自我的奴仆。

這片海的彼岸是這個世界的另一片天地,只要越過這里,他就能徹底切斷與創造者的關系。

為了這一天,他已經準備了太久,并且他已經沒有退路。

他的逃離計劃受到了諸多阻礙,他不得不大開殺戒,而他體內的惡魔內里也因為他的殺戮而變得愈發強大。

他的惡魔內里還在享受著殺死并吸收那些新生惡魔的感覺,并且試圖讓蕭辰逸陷入徹底的狂暴。

蕭金萱就快要到這里了,他必須盡快搭乘一艘幽靈船踏上這撲朔迷離的沉淪海。

“你都做了什么!?”這熟悉無比的尖細嗓音瞬間帶給他一陣恐懼和煩躁。

蕭金萱已然站在他身后,蕭辰逸感覺他的逃離計劃就要徹底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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