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月玖(36):十年
- 堙滅幻想曲卷一:寧靜的風暴
- 哲樹
- 2198字
- 2025-02-27 17:00:03
世界:9797熾月
“你怎么了?”蕭辰逸突然用力抓住她的肩膀,眼神里透出的擔憂,像是一年前的月洛,月洛當時直接捂住了她的眼睛。
“什么我怎么了?”月玖說出這句話后,才感覺到臉頰的液體。她用手擦了擦眼淚,然后說:“我在看我母親。”
“你母親?”蕭辰逸臉色一沉,“在哪?”
“不知道,我已經找不到她了。”月玖抽泣:“但是她是在這里離開的,或許她得靈魂會偶爾回到這兒也說不定。”
“我覺得,在這兒,我能感覺我離她更近一點。”她說著蹲下身,輕輕撫摸著腳下那片水泥地。
地面的觸感是那么冰冷,月玖幻想中的那種溫存并不存在。
蕭辰逸蹲下身來,也把手掌平放在地上,放在月玖的手邊。
“如果你覺得她在這兒,那么她就在這兒,你要相信,我也相信。”蕭辰逸說。
“嗯……”月玖點頭,哽咽還沒從她喉嚨離開。
“我說過,悲傷不會永遠伴隨你。”蕭辰逸說:“你也要相信,你的母親一定在陰影之神的庇佑下得到了安寧,她現(xiàn)在一定安靜快樂地在某處。”
“當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們……我們……”月玖說:“我們找不到她的身體,仿佛被偷走一樣,直到現(xiàn)在都毫無線索。”
“我原以為她的身體會被找到的,我還寫了一封信,想要葬禮的時候親手交給她,讓她帶到那邊的世界去。”月玖說。
“我告訴她我會成為一個堅強的人,并且善良地活下去,我還說我要學會制作她最拿手的栗子糕……”
她的眼睛已經支撐不住,再也鎖不住淚水,只好讓它們傾瀉而出。
月玖蹲在地上,透過模糊的雙眼,看著那些淚珠在迷離的白光中落到上面。
溫熱的淚水,如果沒有手掌的守護,會立刻變得和水泥地一樣冷吧。
就像母親的血一樣,月玖知道那些血一定是冷的。
“但是……但是……”她咬著牙說:“葬禮那天,當我站在她的靈柩面前,我只能看到她的照片……那封信,恐怕再也無法送給她了。”月玖仍在不停抽泣。
葬禮永遠會從吟唱圣歌沐浴白光的教堂里開始,在熏點檀香散落燭光的道觀里結束。
那一天,她艱難地越過眾人的目光,緊握著她的信封,期待著看到母親安詳?shù)哪槨?
她寫了好久,哭了好久,一張又一張信紙被淚水浸濕。
最終,當她不再哭泣,并且下定決心的時候,她寫道:
母親,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會在哪里呢?無論你去了哪,請一定要幸福。你的女兒,不夠堅強,但她一定會變得堅強的。你不用為我的未來而害怕?lián)模液芎茫液軋詮姟N乙欢ǎ欢軌蛳衲阆M哪菢诱疹櫤梦易约骸N也恢滥闶欠耦A見你要離開我們了,所以最后那天又給我做了一次栗子糕。真好吃,不用擔心,我會學習制作栗子糕,因為那樣我就可以用最真實的東西永遠懷念你。
月玖滿懷希望,以為她會看到母親,體面地安睡在柔軟的天鵝絨中,以為她的靈魂會在教堂的安詳圣光中獲得洗禮。
可是她看到的,就僅僅是一套疊放整齊的衣服,毫無生氣地躺在笑容虛無的黑白照片下。
那一刻,她只覺得身邊的一切都是空虛。
然而她還是,強撐著把信封放在那張照片旁邊,放在想象中母親的手會擺放的位置。
沒有遺體,就無法在道觀舉行升靈儀式,月玖不知道母親的靈魂是否去往她該去的地方。
“我辜負了她,我一點都不堅強,我很害怕,我很失望,我還是沒有學會栗子糕的做法……”月玖說:“那又如何,她是再也吃不到了,我也再也吃不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懂。”蕭辰逸艱難地把她摟在懷里,白皙的眼角埋沒在交錯的蔭光中。
“我很小的時候,那時候我上幼兒園,同學欺負我,用石子打我的腦袋。我母親就去狠狠地訓斥了他們,還警告他們的家長。從小就是這樣,待在母親身邊我才有安全感。“月玖說,她停止了啜泣。
“我的父母,都不在了……”他最后才淡淡地說:“他們很久之前就不在了。”
月玖突然從他懷里掙開,然后看著他,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月玖說:“鷹隼城……”
“鷹隼城的火災。”蕭辰逸說:“我幸存了下來,他們沒有。”蕭辰逸說完安靜下來。
“原來是這樣,難怪你從來不提起。”月玖記得當時那場大火,讓整片永夏大陸都為之震驚,她仍然記得電視機里那些駭人的畫面。如今,十年之后,鷹隼城仍有過半的城區(qū)還沒有從廢墟中獲得新生。
“悲傷的事情,已經發(fā)生了,我寧愿埋在心底。”
“那悲傷是否一致伴隨著你?”月玖輕輕地問,一面輕拭淚水。
“你覺得呢?”蕭辰逸說:“我覺得沒有,至少我現(xiàn)在可以坦然面對了,其實經常有人提起我的父母的。”
十年!
月玖驚愕,十年前,蕭辰逸才幾歲?那個時候,他是如何經受這種打擊的,又是如何度過這十年的?
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蕭辰逸站在火光中的樣子,構思出他那個時候稚氣未脫的臉。
她仿佛看到他滿臉都是灰塵,渾身都是傷口,衣服破爛不堪,正如她那個時候在電視新聞里看到的孩子一樣。
那個孩子的臉上沒有淚水,她依稀記得那個孩子當時的表情,是無助的,迷茫地站在慌亂的人群中。
“你哭了嗎?”月玖問。
“哭?”蕭辰逸遲疑了一下,“那個時候應該是哭了,但是……我沒有沉淪。”蕭辰逸很不自然地說。
月玖看著他,眼神里滿是溫柔,哎,蕭辰逸啊,他的內心也該承受著多大的痛苦啊!
如果換做是她……再過九年,她是否也能這樣坦然?如果是她,經受得住蕭辰逸的經歷嗎?
可是這種事兒是不能做比較的,月玖想,親情這種事是不能作比較的。
悲傷不會永遠伴隨著你,她不知道蕭辰逸這樣認為對不對,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一味地沉湎于此。
至少她知道,一年來,她以為這件事兒終于可以翻篇了,但是實際上她只是在自我麻痹而已。
她自始至終,一秒鐘都沒有放下過,無論做什么,籠罩在那天的陰影和之后的悲痛中。
但是,她真的應該說到做到,堅強地照顧自己才對,不僅為母親,更為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