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剛出生不久就被人販子抱走，受盡虐待。

所有人都說姐姐太慘了，要我懂事點，要事事讓著姐姐。

我偏不，我砸掉房間里所有的東西，拿著剪刀，瘋了一般，剪掉了所有喜歡的洋娃娃。

媽媽歇斯底里地罵我，氣到暈厥。

爸爸幾巴掌打在我的臉上，火辣辣地疼著。

哥哥把姐姐護(hù)在身后，說我自私任性，大家把我寵壞了。

他們都忘了曾經(jīng)說過，我永遠(yuǎn)是他們寶貝的公主，在他們那里永遠(yuǎn)可以無理取鬧。

我被鎖在陽臺上反思。

他們是我的血緣上最親的家人，如今也是對我最冷漠無情的人。

一月的夜晚，凍得我渾身發(fā)抖。

我其實很怕疼，也很怕死。

1

姐姐從地獄中逃出來了。

她帶著滿身傷找了回來，哭著指責(zé)所有人，為什么當(dāng)初會弄丟她，為什么讓她變得這么不幸。

特別是看我的眼神，黑洞洞地充滿仇恨。

看著她那張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臉，我們所有人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媽媽把姐姐抱在懷里，溫柔小心地?fù)崦哪槪衷陬澏叮怀陕暎槐橐槐榈氐狼浮?

爸爸紅著眼眶，哽咽著叫著她的名字，「知知，都是爸的錯。」

我才知道，我原來有個雙胞胎姐姐。

她叫宋知知，我叫宋念知。

被叫了十二年的知知，原來不屬于我。

爸媽之所以對我這么好，也只是想彌補(bǔ)弄丟姐姐的愧疚感。

從那以后，爸媽就對宋知知掏心掏肺地好。

而我，徹底被忽略了。

他們都說宋知知很慘，她被人販子偷抱走后，就被賣到了鄉(xiāng)下，從小受盡虐待，身上大傷小傷不斷。

因為在「青少年鋼琴大賽」上，看到了萬眾矚目的我，猜到了自己的身世，于是偷偷逃出來，千辛萬苦找了過來。

所有人都叫我懂事點，姐姐過得太苦了，要事事讓著姐姐。

我想過和她好好相處，她卻在無人的時候，推到我，滿眼的憤恨和不甘，「為什么當(dāng)初被抱走的不是你，不公平，你所享受的一切本該是我的。」

她開始留起了長發(fā)，模仿我的言行，裝的乖巧懂事。

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拉起我的手，充滿羨慕地說：「妹妹，你的房間真漂亮，可以讓給我嗎？妹妹，你的洋娃娃真可愛，可以送給我嗎？」

媽媽聽見了，忙不迭地替我回答：「當(dāng)然可以，只要是知知喜歡的，和媽說，媽一定滿足你的愿望。」

姐姐感動地和媽媽抱在一起，爸爸在一旁欣慰地點了點頭，哥哥充滿同情地看著姐姐。

一家子其樂融融，我成了局外人。

我張著口，只好把想說的話，生生咽下去。

從那以后，只要是我喜歡，都會被姐姐搶走。

但是她并不滿足于此，她病態(tài)偏執(zhí)地想獨占一切，她不僅要取代我，還要所有人都討厭我，甚至想讓我消失。

最后宋知知把我?guī)Щ丶遥傺b很擔(dān)心地照顧我，卻在我書包里塞了煙酒和某某套。

媽媽在我書包里翻到這些東西，又看到躺在床上的我，醉得像一團(tuán)爛泥一般，一身的煙酒味。

她頓時暴跳如雷，接了一盆冰冷的水澆在我的身上。

我被驚醒，還處在噩夢中，害怕得全身瑟瑟發(fā)抖。

媽媽面容恐怖，嘶吼著，罵我不要臉，小小年紀(jì)，好的不學(xué)，抽煙喝酒早戀，一件沒落下。

我拼命地?fù)u頭，說我沒有，是宋知知要害我。

宋知知立馬擠出幾滴眼淚，流下來，哭得惹人心疼，「媽，都是我的錯，我沒能勸住妹妹，我應(yīng)該早點把妹妹早戀的事情告訴你的，我也是不想看到你們生氣難過。」

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卻對宋知知說的話深信不疑。

爸媽要把我拖到醫(yī)院做檢查，我死活不肯去，爸爸又動手打我。

第一次打我時候，他們也許會愧疚，第二次打我就變得理所當(dāng)然，而之后的每一次打我，只會變本加厲。

最后，我麻木地被塞到車?yán)铮槟镜靥稍诓〈采希槟镜孛撓卵澴樱槟镜亟邮軝z查。

2

我被爸媽逼著送去醫(yī)院檢查這件事，很快在小區(qū)傳開，很快在學(xué)校傳開。

謠言以飛快的速度傳播，以訛傳訛。

所有人都在背后議論評判我，說我不僅抽煙喝酒打架，還和學(xué)校的多名男生亂搞，懷孕了也不知道是誰的，最后只好打掉。

一盆又一盆臟水潑在我的身上，把我說得能有多壞，就說得多壞。

當(dāng)然，也不乏一些同情泛濫的吃瓜群眾，一邊慈悲地說我可憐，一邊煽風(fēng)點火，添油加醋，讓我的這段經(jīng)歷變得更加慘烈。

從那以后，爸媽見到我一次，就痛罵我一次，說是我讓他們丟盡臉面，讓他們沒臉見人。

謠言最嚴(yán)重時候，我差一點被學(xué)校開除。

那時候，我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我的內(nèi)心也開始腐爛。

我變得不愛說話，吃不下東西，整夜整夜地失眠，一閉上眼睛，聽到的全都是謾罵指責(zé)的嘲笑聲。

我覺得我生病了，我覺得我壞掉了，覺得活著一點意思都沒有。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爸媽才能相信我，謠言才會停止，他們才會悔過。

但是我還是沒有勇氣，害怕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黃泉路上。

我才十七歲，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還有很多地方?jīng)]去，我不甘心。

我失魂落魄地徘徊在大街上，不知道該往哪里走。

在巷子轉(zhuǎn)角處，看到了一個少年，他倚靠在墻上，雙手插兜，墻邊伸出的繁盛的三角梅，在他身上投下了大片陰影。

周哲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掌心放著一根棒棒糖，「吃糖嗎？」

我一直偷偷的暗戀著周哲。

他語文不好，會找我借作業(yè)抄寫，我數(shù)學(xué)不好，會找他教我解題。

我們曾在教室一起值日，曾在讀書館一起看書，曾在走廊上一起發(fā)呆。

他是一個淡漠疏離的人，我們說過的話其實很少，交情也很淺，但是每一次和他相處，都讓我的心跳加快，有一種隱秘的快樂。

我期待和他靠近，但不是現(xiàn)在這樣的。

我最不想讓他看到我現(xiàn)在狼狽不堪的模樣。

我倉皇掉頭就走，他卻攔在我前面，慢條斯理地撕開糖紙，「張嘴。」

我受到了蠱惑，遲鈍地微微張開嘴，他把棒棒糖遞到我嘴邊，我一口含住，很甜，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但是，我的秘密很快就被宋知知發(fā)現(xiàn)了。

她偷走了我的日記本，找人在學(xué)校廣播上念出來，那些被我小心珍藏的心意，被人嘲笑著廣而告之。

我質(zhì)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她卻躲在哥哥的身后，像一只受了驚嚇的小貓。

演技真好，哥哥也信了。

那是哥哥第一次對我發(fā)脾氣，第一次罵我，「宋念知，你要不要臉，你犯了這么多的錯誤，還不知悔改，還要欺負(fù)知知，看來以前是大家把你寵壞了。」

那一瞬，我對自己的名字感到了無比厭惡，所有的委屈氣憤通通爆發(fā)。

宋知知搶走了我的洋娃娃，搶走了我的房間，搶走了我的爸媽，搶走了我哥。

她讓我深陷謠言之中，人人厭棄。

現(xiàn)在連我青澀美好的暗戀也要毀掉。

我失去理智，跑回家，砸掉房間里所有的東西，拿著剪刀，瘋了一般，剪掉了所有喜歡的洋娃娃。

媽媽歇斯底里地罵我，氣到暈厥。

爸爸幾巴掌打在我的臉上，火辣辣地疼著。

哥哥把姐姐護(hù)在身后，說我自私任性，大家把我寵壞了。

他們都忘了曾經(jīng)說過，我永遠(yuǎn)是他們寶貝的公主，在他們那里永遠(yuǎn)可以無理取鬧。

我被鎖在陽臺上反思。

他們是我的血緣上最親的家人，如今也是對我最冷漠無情的人。

一月的夜晚，凍得我渾身發(fā)抖。

我其實很怕疼，也很怕死。

3

我蹲在地上，瑟縮成一團(tuán)。

冷風(fēng)也像刀子，一刀一刀的劃過四肢百骸。

痛到極致，反而感覺不到痛。

我的意識變得模糊，卻清晰感覺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透過玻璃門，我看到他們還在生我的氣，還在安慰姐姐。

卻沒有人回過頭看我一眼，哪怕一眼。

他們逼著我開口認(rèn)錯，只要我向姐姐道歉，就放我進(jìn)來。

可是我明明沒有錯，憑什么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認(rèn)錯道歉。

我緊緊咬著牙根，眼神也失去了亮光。

最后我被送到了醫(yī)院搶救。

因為嚴(yán)重凍傷，神經(jīng)受損，左耳失聰，雙手不受控制地抽搐顫抖。

這意味著我以后再也不能彈鋼琴了。

我的夢想也破滅了。

我閉著眼睛，心灰意冷，如同一個千瘡百孔的洋娃娃，沒有了求生意愿。

媽媽沒日沒夜地守在床邊，哭著求我快點醒來。

爸爸十分自責(zé)，一下一下地抽著自己的耳光。

哥哥緊緊握著我的手，彷佛害怕我下一秒就消失。

他們好像真的后悔了，可我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在我昏迷的第三天，耳邊傳來了一個很溫柔的聲音，「宋念知，睜開眼，別怕，我會幫你的。」

我的心湖泛起了漣漪，圈圈散開，既溫暖又疼痛。

是周哲。

我再次受到了蠱惑，睜開了眼，溫柔的月光傾斜一地。

我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不停地?fù)u頭，語無倫次，不停地解釋：「我真的沒有，我沒有抽煙，我也沒有喝酒，我也沒有和別的男生亂搞，我沒有，我沒有......」

「我知道，我信你。」

原來被人相信的感覺，真的很心安。

我慢慢從無助絕望中冷靜下來，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著。

周哲的指腹微涼，耐心地幫我擦干。

他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我?guī)缀鯖]有猶豫地跟著他走。

爸媽發(fā)現(xiàn)我不見了，手足無措。

他們害怕我會徹底離開他們，害怕我會想不開自殺，害怕永遠(yuǎn)活在愧疚之中。

他們瘋了一般，到處找我。

我哥不停地給我打電話，但我都沒有接。

我一心只想逃離。

我跟著周哲，在昏暗的巷子里越走越深，最后停留在了一個廢棄的工廠前。

然后，我看到了欺凌我的校霸幾人。

雖然他們已經(jīng)被打得鼻青臉腫，但是我只要想到那一天發(fā)生的事情，我還是會恐懼得渾身發(fā)抖，連連后退。

周哲握住了我的手，溫暖而有力，「別怕。」

可周哲的眼神卻變得兇狠。

我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滿身的戾氣，讓人陌生畏懼。

校霸幾個人見到周哲，就像見到了惡魔一樣，腿一軟，跪在我面前，不停地道歉認(rèn)錯，哭著求饒。

周哲捂住了我的眼睛，又狠狠踢了校霸幾腳。

耳邊是校霸痛苦的呻吟聲，還有周哲陰冷的聲音。

他讓我隨便打罵他們出氣，只要別弄出人命就行。

我掰開了周哲的手，看著他問：「他們都是你打的嗎？」

「嗯。」

「我都不知道，原來大學(xué)霸打架也這么厲害。」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更多，想了解我嗎？」

這是他的邀請，我本該很開心，卻在他的眼里看到了閃躲和不安。

周哲遞給我一部手機(jī)，相冊里除了那段我被他們欺凌的視頻，就是宋知知和校霸的親密照。

我沒想到，宋知知表面上裝成乖乖女，背地里卻玩得這么瘋狂。

尺度很大，我都看不下去了。

只要有這些證據(jù)，就能夠證明我的清白，也能讓宋知知永遠(yuǎn)也無法翻身。

我感激地看著周哲。

周哲神色淡淡，他揉了揉我頭發(fā)，「被欺負(fù)就打回去，打不過就忍者，總會等到一個機(jī)會打回去的，小小年紀(jì)，別總想著死，太便宜他們了。」

周哲真的一點也不會安慰人。

我卻被他揉得眼睛發(fā)酸，「知道啦，大學(xué)霸。」

這一次，我不會再忍讓了，也不會再原諒宋知知了。

4

回到家里，我直接把手機(jī)拿給爸媽看。

他們疑惑地接過手機(jī)，翻看著相冊，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不出所料，他們沒眼看到最后。

媽媽如同受到了重創(chuàng)，失神地跌坐在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

宋知知慌了，要去搶手機(jī)。

爸爸氣急攻心，將手機(jī)狠狠砸向宋知知。

宋知知眉骨處被砸破，殷紅的血順著眼尾流下。

她看著摔碎的手機(jī)，發(fā)楞著，短暫的沉默后，終于說出了內(nèi)心最狠毒的詛咒。

「宋念知，你為什么不去死呢？你為什么還要回來？為什么要毀掉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

宋知知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陰暗的眼神掃過每一個人，突然發(fā)了瘋地喊著：「我沒有錯，錯的是你們。」

她哼著奇怪的曲子回到了房間里，把門鎖上，哭泣的聲音卻十分刺耳。

每個人的心頭都籠罩著陰翳，曾經(jīng)溫馨的家也變得破碎不堪。

可第二天，宋知知卻表現(xiàn)的像個沒事人一樣。

她照常跟媽媽撒嬌，說她晚上想吃大閘蟹，叮囑爸爸，下班回來別忘了給她買個大大的水晶球，催促哥哥，快點騎車送她去上學(xué)。

所有人都不想理會她，她卻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仿佛她還是那個人人寵愛的小公主。

那時候，我還覺得她十分可悲。

后來我才知道，她一旦瘋起來，十分可怕。

5

宋知知雖然受到了懲罰，但是我的生活也徹底被毀了。

謠言并未停止對我的攻擊，無論我走到哪里，大家還是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我，依舊肆無忌憚地嘲笑我，排擠我。

我討厭周圍的一切，我更討厭自己。

我討厭自己和宋知知長得一模一樣，我討厭大家分不清楚我和她。

她想要模仿我，想要取代我，我就把曾經(jīng)的喜好扔掉。

自從頭發(fā)被剪短后，我就沒再留過長發(fā)，我的眼神也沒有再單純過。

我陷入了一種極端的矛盾痛苦之中，難以自拔。

而家人對我的歉疚也慢慢淡去。

我提出讓宋知知當(dāng)著全校師生跟我道歉，他們都不同意。

「念知，媽知道你受委屈了，都是媽的錯，但是，這件事情能不能就這么算了，讓時間去抹平一切，你讓知知當(dāng)眾道歉，那是會毀了她的，要怪就怪媽不好，媽媽真的知道錯了，是媽媽沒有管教好你們。」

媽媽說到動情處，又沒忍住哭起來。

但是我沒有妥協(xié)，堅決要澄清事實。

爸爸也在氣頭上，「你這孩子，現(xiàn)在心腸怎么變得這么狠，現(xiàn)在就算道歉了又有什么用，別人根本不在意真相是什么，這件事情再次挑起，我們家還會再次成為別人口中的笑話，這就是你想看到的結(jié)果？」

其實，我也不是真的要毀了這個家，我只是想要爸媽一個態(tài)度。

只要他們能再偏愛我一點，也許我就可以心軟了。

然而并沒有。

雖然我早就猜到了結(jié)果，但還是被狠狠傷到了。

既然我不好過，那大家都別好過了。

「爸，媽，雖然手機(jī)被摔壞了，但是那些視頻和照片我都有備份。宋知知若不道歉，我就直接公開。」

這時，宋知知臉色蒼白地走了過來，裝得楚楚可憐，冷得渾身顫抖。

「我愿意道歉，爸媽我真的知道錯了。」

雖然是大冬天，她卻穿著清涼的吊帶睡裙，露出了身上的舊傷疤，一道道的，斑駁又刺眼，觸目驚心。

她又在變著法地提醒大家，她曾經(jīng)受到了多么殘忍的虐待。

「妹妹，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知道你恨我，要不你打我?guī)装驼瞥鰵猓灰隳茉徫遥易鍪裁炊荚敢狻！?

宋知知抓著我的手，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臉上。

哥哥也看不下去了，將外套披在宋知知的身上，用一種矛盾又痛苦的表情看著我。

「念知，就當(dāng)作是哥哥求你了，別再把事情鬧大了，好嗎？媽媽難過得又犯病了，你就不能替這個家考慮一下嗎？」

宋知知總是能夠輕易地活得大家的原諒。

他們又開始指責(zé)我，仿佛我才是那個罪魁禍?zhǔn)住?

「可是你們有替我考慮嗎？」

我絕望地跑出家門，凜冽的寒風(fēng)刺骨，心更冷。

我漫無目的的走著，最后停留在一個燒烤攤前。

「小姑娘，要吃燒烤嗎？」

我搖了搖頭，「可是我沒錢。」

老板笑了笑，沒有再理會我。

這時，一個暖和的外套卻披在我身上，「你想吃什么，我請你。」

我抬頭，看見了周哲，眼淚又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周哲揉了揉我的頭，「你怎么回事，被別人欺負(fù)慘了，也沒哭，怎么一見到我，就一直哭。」

我狡辯道：「被燒烤的煙熏到了。」

最后，我和周哲蹲在路邊啃烤雞翅。

明明什么話也沒有說，可是我的心情卻一點一點地好起來。

這種感覺真奇妙。

周哲看著寒風(fēng)裹挾的暗夜，清冷的聲音帶著傷感，「宋念知，我其實也不是什么好人，你還會喜歡我嗎？」

「會。」

周哲被我的認(rèn)真逗笑了。

而我后知后覺地臉紅了。

那一晚，我們約定一起考上 A大學(xué)，一起逃離這個地方，一起計劃著渺茫的未來。

6

我天真地以為，只要熬過高考，只要考上好的大學(xué)，我就能改變自己的現(xiàn)狀。

于是，我不再在乎別人的議論，不再奢求家人的關(guān)愛。

我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學(xué)習(xí)上。

下課放學(xué)，我總是和周哲在一起做題學(xué)習(xí)，我們互補(bǔ)長短，互相鼓勵。

雖然學(xué)習(xí)真的很累，但是我總能在周哲的臉上看到笑容。

他笑起來的時候，會露出一顆虎牙，很可愛，很好看。

他一笑，我也跟著笑，心情也跟著變得明媚起來。

因為周哲的陪伴，我不再做噩夢，不再失眠，不再害怕。

我每天學(xué)習(xí)到凌晨兩點，困了就在書桌上趴一下。

醒來的時候，我的身上會披著一條暖和的毯子，桌子上會放著熱牛奶和面包點心。

我知道是媽媽送來的。

我和爸媽已經(jīng)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但是，媽媽總是在我睡著的時候，走進(jìn)我的房間，幫我蓋被子，整理我凌亂的頭發(fā)，久久看著我，自責(zé)落淚。

可我知道，只要心里留有芥蒂，就再難回到過去。

于是，我總是假裝睡著，依戀著媽媽久違的溫柔。

這段時間，由于我十分拼命，我進(jìn)步飛快，擠進(jìn)了班里前三名，連老師都當(dāng)眾夸我，說我很有希望考上 A大。

我的內(nèi)心充滿了希望。

我正在一點一點地擺脫夢魘，我正在一點一點地好起來。

周哲說要獎勵，要帶我去游樂園玩。

我捧著手機(jī)，高興得在床上來回翻滾。

第二天，我早早就出門，我還特意買了許多周哲喜歡吃的甜食。

可是，我在游樂園門口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周哲。

給他發(fā)消息不回，給他打電話不接。

我因為棒棒糖吃多了，舌頭疼得起泡。

這時，同桌發(fā)來消息，不停地和我道歉。

我十分疑惑，她卻給我發(fā)來一段視頻。

我剛點開視頻，刺耳又熟悉的哭喊聲嚇得我把手機(jī)扔掉，抱著頭蹲在地上，害怕得渾身發(fā)抖。

那是一段我被霸凌的視頻。

不知道是誰，把它發(fā)布在網(wǎng)上，瘋狂傳播。

宋知知的不雅視頻和照片也被曝光，引起了強(qiáng)烈的聲討。

所有人終于看清了宋知知的真面目，對她指責(zé)謾罵，她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唾棄。

學(xué)校頂不住輿論的壓力，讓她休學(xué)在家。

宋知知終于受到了懲罰。

我本來應(yīng)該高興的，可為什么我感覺的現(xiàn)實，卻是壓抑到令人窒息。

明明還差一點，我就可以逃離這里。

明明還差一點，我就能徹底擺脫這個噩夢了。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7

謠言再次發(fā)酵，我們誰都沒有躲過攻擊。

宋知知接受不了現(xiàn)實，她揪著我的衣服，發(fā)瘋地質(zhì)問我：「我已經(jīng)和你道歉了，我都已經(jīng)打算和你好好相處了，你為什么還要害我？」

她把自己鎖在了衛(wèi)生間里，泡在浴缸中，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哥哥把門撞開的時候，宋知知已經(jīng)陷入深度昏死的狀態(tài)。

浴缸不斷地溢出鮮紅的血水，蔓延一地。

我看著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蒼白而沒有血色，恍惚間，我仿佛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死人。

宋知知被送去了醫(yī)院搶救。

她的命真大，割得那么狠，流了那么多血，還是活了下來。

爸媽哭著指責(zé)我，為什么那么狠心絕情，為什么一定要把姐姐往絕路上逼。

這一次，我沒有解釋。

我躲在自己的房間里，看著周哲的微信頭像發(fā)呆，看著他最后給我發(fā)的消息發(fā)呆。

他說，對不起。

可是我不相信這件事情是周哲做的。

我要去找他當(dāng)面問清楚。

可周哲已經(jīng)有好多天沒上學(xué)了，老師說，他已經(jīng)轉(zhuǎn)學(xué)了。

我還是不信。

我不相信周哲之前和我說的話，都是在騙我。

我找到了周哲家的地址，站在豪華的大門前，鼓足了勇氣，按響了門鈴。

保姆開了門，帶著我往客廳走，然后我見到了周哲的父親。

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繼續(xù)翻看報紙，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你就是宋念知。」

我知道自己名聲不好，局促地點了點頭，「叔叔，我想見周哲。」

「不用見了，他也不想見你，那些視頻和照片都是我兒子發(fā)的，這些都是最好的回答了，我勸你最好有自知之明，別再纏著我兒子了。」

「我不信，周哲你出來，你躲著我，算什么意思？」

我?guī)缀跏呛爸f，我多希望周哲能聽見我的聲音，出來見我一面，把話說清楚。

可惜最后，我還是沒有見到他的人影。

我被當(dāng)作瘋子，趕出了周家。

但我依舊不死心，魔怔了一般，每天給他發(fā)消息，給他打電話。

毫無例外，全都石沉大海。

他再沒有理會，周哲就仿佛在我的世界里徹底消失了。

宋知知很快出院了。

她又裝得像個像個沒事人一樣，帶著她虛偽的假面，裝得乖巧懂事，博取著爸媽和哥哥的同情。

媽媽幾乎是形影不離地看著她，爸爸則會盡力滿足她的所有要求。

而我和家人的關(guān)系，卻急劇下降到冰點。

我們甚至不能坐在同一張飯桌上，好好吃一頓飯。

我在這個家里顯得十分多余。

每到深夜，我輾轉(zhuǎn)反側(cè)，明明那些傷害我的人都受到了懲罰，可為什么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8

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我把全部的時間和精力放在學(xué)習(xí)上。

我一度學(xué)習(xí)到嘔吐，但是我不敢停下來。

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我還反復(fù)背著文言文。

我害怕自己哪怕停下來一秒，都會窒息的絕望包裹。

宋知知卻在街道的轉(zhuǎn)角出現(xiàn)，她攔住我，「宋念知，今天是我們的生日，你能陪姐姐去一個地方嗎？」

我看著她，仿佛在和另一個我對視。

那張清純可愛的臉，配上人畜無害的笑，任誰也無法想象出來，這副青春靚麗的皮囊下，藏著一個如何陰暗可怖的靈魂。

我不想理會她，她卻不知用了什么東西捂住我的口鼻，把我迷暈了。

宋知知又叫來了她的校霸男友。

許衛(wèi)把我?guī)У搅四翘帍U棄的工廠。

他自從被學(xué)校開除后，就一直懷恨在心，一直想要找機(jī)會報復(fù)。

于是他和宋知知再次聯(lián)手，綁架了我。

「別害怕呀，我很愛知知，你和她長得一模一樣，我是舍不得動手打你，但是那個周哲，老子今天要他半條命。」

許衛(wèi)不停地打電話給周哲，威脅他盡快趕過來，不然我的下場會很慘。

但是周哲都沒有接通。

我心想，也許周哲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

許衛(wèi)越來越煩躁，惡狠狠地提著腳邊的廢棄物發(fā)泄著怒氣。

「許衛(wèi)，我肚子餓了，去幫我買吃的。」

宋知知趕走了許衛(wèi)，向我走來，「爸媽和我說了，過幾天就要搬家，我們要去一個沒有人認(rèn)識我們的城市重新開始。」

我心下一涼，難道他們是決定要丟下我了嗎？

「妹妹，我都已經(jīng)決定了，不再針對你，可你為什么還是不肯放過我，為什么偏要把我逼死。」

宋知知揪著自己的頭發(fā)，如同陷入了一種極端的痛苦之中。

「你為什么不能徹底消失，你為什么要毀了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東西。我討厭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憑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大家的關(guān)注和疼愛，我真的好恨，好嫉妒。爸媽和哥哥，他們只能是我的，他們只能愛我一個人。」

宋知知把我推到了欄桿的邊緣。

「你瘋了嗎？」

我試圖把她罵醒，可是她早就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知知』就夠了。」

宋知知把我推下了高樓，看著下墜的我，從一開始的驚慌恐懼，到最后化作嘴邊釋然一笑。

她反復(fù)呢喃：「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知知』就夠了。」

冷風(fēng)從我耳邊呼嘯而過，我重重地砸在地上，仿佛五臟六腑都被狠狠砸碎了。

我聽到了周哲撕心裂肺的喊我的名字。

周哲終于趕過來了。

他看著重傷的我，跪在我的身邊，一個大男孩哭得不成樣，「宋念知，別怕，撐著，救護(hù)車很快就到了。」

我嘔出一大口血，含含糊糊地說：「那天，游樂園，我等你，好久，好久。」

「對不起，對不起......」

我被抬上了救護(hù)車，淚光中，我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美好的場景。

曾經(jīng)，我以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爸媽說過，我就是他們最寶貝的小公主，從小，別人沒有的，我都有。

我有好多漂亮的小裙子，有好多可愛的洋娃娃。

連生日宴，都辦得十分盛大，他們給我準(zhǔn)備兩個大蛋糕，送我雙份精致的禮物。

哥哥開玩笑地抱怨爸媽偏心，卻記下我的生日愿望，偷偷帶我去吃路邊的燒烤。

「知知，你傻不傻，想吃燒烤，和哥說，浪費(fèi)一個生日愿望，太可惜了。」

哥哥說，在他那里，我永遠(yuǎn)可以無理取鬧，他會永遠(yuǎn)保護(hù)我這個妹妹。

生日的火燭歡快地?fù)u曳著，他們都在拍著手，給我唱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我們知知生日快樂，祝我們寶貝公主生日快樂......」

「知知，快許愿吧。」

*

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我看著周哲絕望的模樣，虔誠地許愿：「天神啊，我只想好好活著。」

9

我聽到了有很多人不停地在我耳邊說話，但是除了哭聲，我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么？

模糊的淚光中，我好像看到了多年以后的光景。

*

宋知知和許衛(wèi)被抓進(jìn)了監(jiān)獄，最后病死在監(jiān)獄中。

而我沉睡了五年。

我緩慢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了爸媽，他們的頭上長出了很多白發(fā)，蒼老了很多。

爸媽見到我醒過來，高興得話都說不利索了，趕忙叫醫(yī)生過來查看。

醫(yī)生做完檢查，說我一切正常，他們才松了一口氣。

哥哥聽到了我醒過來的消息，急忙趕了過來，卻在病房門口停下了腳步。

哥哥的頭發(fā)有些凌亂，眼眶紅紅的，熬了一個月的夜，眼底有大大的黑眼圈。

我沒想到哥哥成了刑警，最近還偵破了一起性質(zhì)惡劣的拐賣兒童案件。

他們絮絮叨叨地和我講了很多。

我安安靜靜地聽著。

出院后，媽媽忙前忙后，給我準(zhǔn)備了一大桌我喜歡吃的飯菜。

爸爸帶著老花眼鏡，在一邊認(rèn)真地折千紙鶴。

「爸爸，你在干什么呢？」

「我還記得，你小時候說過，折一千只 1000只紙鶴，許下的愿望就會實現(xiàn)，現(xiàn)在你終于醒來了，我還差六只，要趕緊折好。」

爸爸其實是一個無神論者，此時卻像極了一個虔誠的信徒。

媽媽喊爸爸快來吃飯了。

爸爸固執(zhí)道：「你們先吃，我快好了。」

可是爸爸的動作那么慢，折到明天都搞不定。

哥哥給我夾了我最愛吃的蒜香排骨，「念知，多吃點，別管爸，他最近更年期，叛逆得很。」

我笑了笑，吃著媽媽做的菜，看著爸爸佝僂的背影，心里很暖，眼淚卻嘩啦啦地流。

晚飯過后，哥哥堅持要拍全家福，他支起了架子，把相機(jī)固定好。

「爸媽，你們別總看著妹妹，看鏡頭，三，二，一。」

哥哥倒數(shù)著跑過來，卻不小心絆倒，跌入畫面里，我們笑得東倒西歪。

這溫馨的一幕正好被相機(jī)定格。

洗完澡后，我躺在床上玩手機(jī)的時候，聽到有人用石頭砸著我房間的玻璃窗。

我打開窗戶，正準(zhǔn)備罵人，卻看到了周哲。

他穿著一身純黑色的西裝，清冷英俊，站姿慵懶，倚靠在一輛黑色邁巴赫上，手里捧著一大束玫瑰花，朝著我揚(yáng)起一抹耀眼的笑意。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我一路奔跑下樓，在看到周哲后，又克制地放慢了腳步，走到他面前，「找我有事嗎？」

「對不起，我來遲了。」

周哲一把將我擁入懷中，把我抱得很緊，仿佛害怕我下一秒就會消失。

「你弄疼我了。」

10

周哲和我說起了五年前的事情。

他說，那天他本來是要去游樂園找我赴約的。

為了那一次約會，他也準(zhǔn)備了很久。

但是被他爸爸發(fā)現(xiàn)了。

周銘知道了我和周哲的事情后，火冒三丈。

他是一個極度虛偽虛榮的人，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勾搭女人，卻不允許自己的兒子讓他丟臉。

周哲為我辨白，堅決要來找我。

周銘直接抄起棍子，把周哲狠狠打了一頓。

周哲的腿被生生打斷，手機(jī)也被沒收了。

為了徹底斷絕周哲的念想，也為了懲罰我勾搭他的兒子，周銘把那些視頻和照片都發(fā)到了網(wǎng)上。

那天，周哲知道了我去找他，他聽到了我聲音，聽到我喊他的名字，他想要回應(yīng)我的。

但是他絕食抗議了幾天，已經(jīng)沒有力氣說話了。

周哲說起他父親，眼里充滿了仇恨，他越說越激動。

我踮腳吻了他干涸的唇，「我信你。」

周哲錯愕地摸著自己的唇，失神一般看著我，喃喃道：「不夠......」

我笑道：「你說什么呢？」

「宋念知，我們結(jié)婚吧。」

我的心滯跳了幾下，「啊？你再說一遍。」

「宋念知，我愛你。」

月色繾綣，細(xì)碎的星光灑落滿地。

周哲捧著我的臉，俯身溫柔地吻著我。

我手捧玫瑰，昏黃的路燈拉長了曖昧交錯的身影。

我和周哲的婚禮，定在我的生日這天。

我們在親友的見證下，互相宣誓，交換戒指，忘情擁吻。

那一天，我們收到了很多祝福，那是我們最幸福的時候。

婚后，周哲他終于露出了他的狼尾巴。

周哲就像個貪吃又黏人的小孩，逮到機(jī)會，就環(huán)住我的腰，防不勝防。

然后就開始在我耳邊哼哼唧唧，哄騙我，鉆被窩。

情到濃處，周哲抱著我，臉貼得很近。

他垂眸，深情地看著我，瞳孔深處，是我羞澀的倒影。

他對我放下了所有的防備，赤誠滾燙，眼底溫柔，只對視上一眼，我就覺得自己要融化了。

「宋念知，我們永遠(yuǎn)不分開，好嗎？」

「好。」

「我們以后要生好多小孩，我一定會當(dāng)一個好爸爸的，好嗎？」

本來做這種事情，我就很害羞了，周哲偏又停下來，認(rèn)真地等待我的回答。

我笑著拿枕頭砸他，「生小孩那么痛，要生你自己生。」

*

救護(hù)車上，護(hù)士還在不停地對我急救。

我飄遠(yuǎn)的意識慢慢回歸，獲得了短暫的清明，目光定格在周哲身上。

周哲臉色蒼白，臉上還帶著傷，他不停地和我解釋失約的原因。

我張著嘴，我想說，我信你。

可是我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了。

「宋念知，我們說好要一起考上 A大的，我們要一起逃離這里，我們約定好的，別食言，好嗎？」

「好......」

我的靈魂抽離，伸向周哲的手也陡然垂落。

周哲慌張地握住，眼神中有某種絕望的空洞，在不斷地擴(kuò)散。

我多想和他有一個好的結(jié)局。

我多想好好活著。

可惜，天神聽不到我虔誠的祈禱。

天神只是憐憫我，我只是短暫地做了一個幻夢。

我死在了搶救的路上，死在了我生日這天。

11

家人收到消息，匆匆趕到了醫(yī)院。

但是他們終究是來遲了。

白布蓋過了我的臉，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媽媽沒有哭鬧，她以為我只是睡著了，卻沒有勇氣揭開白布，看我最后一眼。

她一聲一聲地叫著我的名字，「知知，別貪睡了，快醒醒，跟媽媽回家。」

可無論她怎么懇求，我都沒有反應(yīng)。

聽著媽媽顫抖的聲音，爸爸沒有忍住，背過身，掩面痛哭。

哥哥也陷入了無止境的自責(zé)之中。

我的葬禮來了很多人，熱鬧非凡。

親戚鄰居說，宋念知一直都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才十八歲，人就沒了，太可憐了。

老師同學(xué)說，宋念知成績優(yōu)異，如果沒有發(fā)生意外，她肯定能考上一個名牌大學(xué)。

所有人都看到了我的優(yōu)點，污蔑我的謠言終于停止了。

果然，死亡是這世上最大的濾鏡。

我死后，媽媽從頭到尾都表現(xiàn)得很平靜。

她堅信，我有一天還會回來的。

她每天都出去買我最喜歡吃的菜，逢人就說，「我們知知最貪吃了，她最喜歡吃我做的蒜香排骨，老板，明天記得給我?guī)讞l新鮮的排骨。」

「李阿姨，給你家小孩買糖呢，我們知知這么小的時候，也嘴饞，總喊著要吃要吃棒棒糖，她牙齒都蛀了好幾顆了，現(xiàn)在長大了還喜歡吃，我也給她也買幾根糖。」

「這件裙子真好看，我家知知現(xiàn)都十八歲了，是個大姑娘了，穿在身上，肯定很好看。」

.......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買了一大堆沒用的東西，堆滿了我的房間，抱著我的衣服，喃喃自語。

爸爸埋首在書桌前，戴著老花眼鏡，笨拙地跟著視頻教程，學(xué)著折千紙鶴。

他折壞了好多張紙，懊惱地嘆氣，「從前，念知教我的時候，我怎么沒有好好學(xué)。」

他沒有放棄，仿佛把自己一生的耐心，都放在這張小小的紙上。

夜色越深，昏暗的臺燈，襯出了他凄涼蒼老的背影。

宋知知在監(jiān)獄里鬧過自殺。

她又想通過這種方式博取大家的同情，只是這一次，爸媽沒有再心軟，一次都沒來看過她。

哥哥心灰意冷，問她：「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是否后悔了。」

「爸爸媽媽呢，我想見他們，哥哥，求你了，讓他們來看看我，我好害怕，救救我，我不想呆在這里。」

「他們不會來了，我以后也不會來了。」

宋知知已經(jīng)陷入了極度的癲狂之中。

「你們不可以這樣，你們不能這么狠心，你們不能再次丟掉我，哥哥別走，求求你。」

直到宋知知快病死的時候，他們才來看她最后一眼。

宋知知奄奄一息，懇求著：「爸，媽，下輩子不要再弄丟我了，好嗎？我不想成為沒人喜歡的小孩，我害怕。」

媽媽突然茫然地哭了起來，「她不是知知，我的知知去哪里了，她不見了，我要去找她。」

媽媽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精神錯亂，嚴(yán)重的時候，分不清現(xiàn)實和虛幻。

宋知知死了。

哥哥成為了一名刑警，負(fù)責(zé)一起性質(zhì)惡劣的拐賣兒童案件，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爸爸每晚坐在書桌前，在臺燈下，顫抖著蒼老的手，折千紙鶴，像一個虔誠的信徒。

而媽媽每天都在等著她的「知知」回來。

可世上再也沒有「知知」了。

12

周哲番外——

宋念知死了，死在了周哲最愛她的那一年。

周哲珍藏的告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宋念知也永遠(yuǎn)不知道，她暗戀多年的男生也一直喜歡她。

周哲緊緊抓住她陡然垂下的手，感受她的體溫一寸一寸地冰冷下去，心里某些重要的東西也在崩裂破碎。

最后，周哲被周銘拖回了家，一頓拳打腳踢，「老子已經(jīng)警告過你，你再敢去找那個女孩，丟了我臉面，我非打死你不可。」

周哲木然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沒有反抗，仍由周銘惡狠狠地踢他的胸背。

他感覺到了自己的肋骨在一根根斷掉，巨大的疼痛，反而讓他好受一點。

他想起了倒在血泊中的宋念知，她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流了那么多血，她應(yīng)該很痛吧。

他恨自己，如果自己能早一點趕到，宋念知就不會死了。

他固執(zhí)地認(rèn)為，是他害死了宋念知。

「你還敢瞪我，臭小子，骨頭硬了是吧，我讓你瞪，你別以為你是我兒子，我就不敢打死你了。」

周銘下了狠手，最后，周哲被打進(jìn)了醫(yī)院。

他看著窗外的青白的天空，想起了多年以前，他也曾被這種絕望的無底洞吞噬。

那時，媽媽因為受不了周銘的家暴出軌，選擇離婚，狠心拋下他，逃到了國外。

周銘就把所有的怨氣都發(fā)泄周哲身上，抓著他的頭，一下一下地撞在墻上，又甩在地上，踢出一米遠(yuǎn)，他背部狠狠地撞上桌角。

他被揍吐了，夜里高燒不斷，又疼又冷，他咬著牙根，熬了過去。

他在網(wǎng)上發(fā)表仇恨過激的言論，他想快點長大，想逃離這里，想讓那些傷害他的人都付出代價。

在一眾的嘲笑聲中，有個叫「影知選手」的網(wǎng)友，卻堅持每天給他留言。

她是一個文學(xué)愛好者，每天都會給他分享治愈的文字，分享喜歡的歌曲。

周哲從一開的厭惡，到后來慢慢的期待，就像漆黑的冷夜里，漏進(jìn)了一縷耀眼的光。

宋念知的語文很好，她的作文經(jīng)常被作為范文在年級傳閱。

她的文字總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周哲會刻意放慢速度，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

周哲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被「影知選手」洗腦了，從前他最討厭這些文縐縐的東西。

直到他讀到宋念知在作文中引用的這句話：「這個世界瘋狂，沒人性，腐敗，你卻一直溫柔，清醒，一塵不染。」

......

周哲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他后知后覺。

原來，宋念知就是「影知選手」。

她早在一年前，就騎著自行車，歪歪扭扭的撞進(jìn)他的世界，害羞地漲紅了臉，一個勁的道歉。

周哲其實很排斥別人的靠近，但宋念知是一個意外，他也不明白為什么。

后來，他才知道，「影知選手」早就住進(jìn)了他的心里。

她干凈溫暖，如同冬日陽光，卻被惡魔謠言生生拽入地獄。

*

五年后，周哲終于打垮了周銘的公司，讓周銘負(fù)債累累，身敗名裂。

他終于做到了，把周銘從虛偽的高臺拉下來，讓他也嘗嘗被人嘲笑欺凌的滋味。

這是他期盼已久的一天，他想大笑，卻顫抖著哭起來。

他始終走不出少年時的噩夢。

他越發(fā)不可遏抑地想念著宋念知。

有時，清晨醒來的是時候，會看見宋念知就躺在他的身邊。

她還是少女青澀的模樣，紅著臉專注地看著他，伸著食指，認(rèn)真地數(shù)著他的睫毛。

周哲想要抱著她，他拼命地想要抓住點什么。

她卻消失不見了，只留下冰冷的空氣。

成年人高大的身體蜷縮在一起，在某個瞬間，和少年單薄可憐的身影重合。

宋念知生日這天，他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他的心情久違地好起來，他精神亢奮，唱著歡快的歌，對著鏡子隆重地打扮了一番。

最后，他穿著一身純黑色西裝，手里捧著一大束玫瑰，緩步走向宋念知的墓碑。

周哲站立了很久，一句話也沒有說，看著宋念知的照片，抿唇淺笑。

在暮色降臨前，周哲將玫瑰花放在墓前，「影知選手，我來遲了。」

......

「宋念知，我們結(jié)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