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守城的衛士將手中木制的武器橫來,擋住了張角的路。
張角轉頭,看向那個年輕一些的衛士,開口笑道:
“大漢明令,郡縣受災時,其他郡縣不得攔災民,九原縣令可是何人?莫非九原非天朝管也?”
張角義正言辭的一番話,倒是喝住了那名那槍的小衛士,讓他有些猶豫不絕。
攔也不是,放也不是。
見狀,張角抬腿便想往里走,這人不斷后退,眼看便要入城內時,一雙手卻伸到了前面,阻攔了去路。
張角一愣,隨即向右看去,這只手的主人正是一名中年衛士。
應是九原縣的衛士長。
“下人不識字,此乃吾之錯也,還請郎君見諒。”
“縣尊大人并未言災民不可進城也。”
張角聞言,瞇了瞇眼,看向衛士長:
“既如此,衛長何故攔我。”
那中年衛士長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郎君所領非災民,乃流民也。”
“縣尊大人有令,災民可入城。”
“流民等,皆不可入城。”
一旁的張梁有些驚訝,雙眼瞪大的瞅著這中年男子,開口問道:
“既如此,衛長怎可分辨何為災民,何為流民哩。”
衛士長搖頭,舉著手中武器頓了頓,或是覺得話難以說口,停了半響,方才說道:
“今并州皆遭災,災民無數。”
“益州民弱,若并州之民前往益州,便是災民也,不然皆為流民。”
聞言,張角愣在了原地,這里是五原郡,可以算得上大漢最北邊了,若是要往益州走。
可算是橫跨了整個大漢。
張角幾人就站在原地,傻愣愣的看著他。
眼神中還未出現不滿與責怪,只有驚訝與難以置信。
或許是衛長也覺得過于離譜,連忙擺手,一放手,手中的武器摔倒了地上:
“災民有好處哩,前往益州,每戶可有十畝良田哩。”
“這是朝廷之策,非縣尊,郡守之言也,郎君還請莫要為難小人。”
那衛長見一旁彪漢張寶將要生氣,連忙擺手對著張角喊道。
張寶捏了捏拳頭,叫道:“我看定是你這廝藏私,待本君抓了你,帶到縣令面前好生詢問一番。”
那衛士長何曾見過身形如此高大之人,被嚇了一跳,一步一步的向后探去,身形低了下去,兩只手不自主的擺來擺去。
“郎君,此乃大漢官令,印章具在,非小人一人所言也。”
那衛長不停的叫著,甚至著急的叫出了自己的家鄉口音,有些含糊不清。
“張寶,莫要無理。”
張角見狀,開口阻止了張寶的前行,走上前去,扶起了不小心摔倒在地的衛長,開口說道:
“愚弟未有教化,不通圣道,平日盡愛耍搶,此番倒是驚了衛長。”
那衛長雙手顫抖,擦了擦頭上的虛汗,開口說道:
“無事無事,我觀郎君高大威猛,有古之大將風范。”
隨后貼在張角的耳邊小聲說道:
“非是吾不通人情也,此真乃縣尊之令,朝廷之言,吾不得不從。”
“郎君你說,這災民若從并州到益州,休說十不存一,怕是會百不存一哩。”
“不過還請郎君莫要難為我,我們這些人也有一家老小待我養活。”
說著回頭望了望,用手點了點身后站成一排的衛士。
張角聞言,臉上隨即露出猶豫之色,手中的九節杖杵了杵地面,隨即開口嘆道:
“衛長難,角亦難矣,勞煩衛長去見一見縣尊,言巨鹿張角張孟凌,前來拜訪。”
那衛長嘆了口氣,聳立的身子隨即軟了下來,身形肉眼可見的小了一圈,將武器放在一邊,雙手作楫行禮道:
“張君還請等我片刻。”
隨后轉身對著身后的幾名衛士說道:
“汝等找些麻布來,打掃一番地面,莫要慢了君子。”
見幾名衛士擺手稱諾,方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后對著張角幾人就作楫請辭,便領著一名衛士回到了城中。
不時片刻,那衛士長便出現在幾人的視線里。
這次他跟在一人后面,那人約莫三四十歲,一身皂青色官袍,腳踏草鞋,向著張角走了過來。
見狀,張角幾人先行站起身來,走上前去。
“巨鹿茂才張角,見過縣君。”
那中年男人隨即作楫回禮,開口說道:
“可是大賢良師,嘉平元年劉刺史親點茂才,巨鹿張孟凌?”
見張角點頭,那中年人隨后開口說道:
“鄙人姓崔,張君喚我崔縣令便好。”
“崔縣令,城中糧倉可有,今并州遭災,為何不收攏災民。”
張角伸手作楫,他有些生氣,他走過很多的郡縣,不過就算是最忽視災民,縣令只顧撈錢的縣,也不會有這種禁止災民入城的情況。
“張君有所不知啊。”
那縣令抓住張角的雙手,眼神中充滿無奈,開口說道:
“我為九原縣令,亦為大漢子民,怎愿看著這些同為大漢子民的人挨餓致死啊。”
“若是三月之前,吾必定開門迎接,廣發糧食,賑濟災民。”
話一出口,感情真摯,倒是先讓張角弱了三分,張角語氣稍有緩和,沉吟了一番,問道:
“今何故至此矣。”
“唉!”
那九原縣令長嘆一口氣,方才說道:
“今已七月,為防鮮卑一族南下,故需招收糧萬石余。”
“本就遭災,又收糧萬石,張君你說,這九原縣又怎有糧食了。”
說著,這崔縣令搖了搖頭,略有些自嘲的開口叫道:
“本官還在等朝廷的賑災糧,卻沒想到得到了一張收糧的昭令。”
張角杵在原地,愣了一會,開口問道:“那此前,衛長說的前往益州一事,可是何人之令。”
“自周武王之時,便有此法。”
“災民移到其他州郡,但以往文景二帝之時,災民皆有賑災糧食,與良田減免賦稅之優惠,此番卻僅給十畝良田,實在是......”
崔縣令搖了搖頭,并未繼續說下去。
崔縣令也并非是名門望族,世家豪強出身,相反,他也就僅僅是一個寒門子弟。
出生于貧寒之間的人,越能體會到百姓的痛苦。
張角冷靜了下來,此番實乃政令太過離譜,讓他有些氣從心來,到如今緩過神來,也不在糾結,轉而向崔縣令問道:
“敢問縣君,如今此地尚有幾百人,我等需去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