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笑弗站在三人面前時，棄生和守常一臉驚懼。沒錢的張笑弗下山了，下山的張笑弗要住店呀，沒錢怎么住店？當(dāng)然是白嫖啊。

白嫖黨張笑弗的勝利，是建立在棄生和守常占床面積上的。

只碰巧，房間都住滿了，華嚴(yán)兜里銀錢本也不多，不夠再來一間房，且此次下山還要買其他東西。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夜，張笑弗再三強(qiáng)調(diào)只給個屋子就好，不用另開房間，自己和守常棄生擠一擠完全可以。

泡腳的守常問笑弗，為何什么都不帶就下山了？

笑弗給棄生添了熱水后坐在桌邊，答：不想要了。

守常撅了撅嘴，不理笑弗了。

兩個小孩實在太小了，三人橫躺在床上，笑弗蜷著腿，透過窗棱看夜色。棄生會在此時說話，笑弗是完全想不到的，兩人中間擱了個睡死的守常，卻一點也不影響交流。

“兜沙師叔最是護(hù)短，你若哪里惹到他了，不要在意，他腦子不好。”

笑弗收回夜色中的目光，轉(zhuǎn)而看向棄生。小孩閉著眼，板正的躺著，被褥掖到脖子下，仿佛剛才那句話是鬼說的。

“我沒有在意。”

笑弗笑了笑，卻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好好睡覺。”

笑弗看到棄生嘴角緊了緊，翻了個身，自己則同樣把被褥掖到脖子下，閉上眼睛。

華嚴(yán)在次日并沒有啟程回山，而是借口出去會友，留了兩個小的獨自待在客棧里。若是張笑弗不在，兩個小的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來，可是…

笑弗跑到河邊，手往水中撩了撩，摸到了幾枚銅錢，換個地方接著摸，不一會就摸到了一大把，這感覺就像是趕海捉螃蟹，摸貝殼，抓鰻魚一般。

大家有什么東西都往河里扔，是古往今來約定俗成的文化現(xiàn)象。

笑弗數(shù)著小銅板，拎了幾個素包子，在稻香村買了幾款糕點，準(zhǔn)備偷偷給小沙彌改改伙食。卻不期然地撞見了華嚴(yán)和尚與人相約。

華嚴(yán)這友，貌似太嫩了點。

兩人就坐在茶樓靠窗的位置，窗下一條水道，柳樹枝丫打在斜窗扇，有老叟駕蓬船而過，鄰水石壁上青苔蘚蘚，對面公子翩翩出塵，容顏迤邐，男女莫辨啊。

在客棧的棄生和守常，無聊的盤在屋內(nèi)床沿邊。一大早就不見了張笑弗，守常更不開心了。

然而，吃食入了守常的胃后，小沙彌就差頭頂發(fā)光了。棄生淺淺的嘗了小口，笑弗便注意到花生酥的一角多缺了個口子。

“出去玩么？”

棄生不語，守常抿嘴，但兩個小沙彌眼里掙扎的目光卻不可忽視。

“華嚴(yán)和尚問起來，我擋著，再說了，不入世怎談得上離世，讀萬卷書，走萬里路，修行之路，大同小異，要注重實踐而不可空談。知曉世界之大，人生百態(tài)，也是修行。”

張笑弗成功忽悠了倆孩子出去玩。一個人多沒意思，大家一起玩才好啊。

大名府的西街，就是個小吃街，走到盡頭往左拐，眾多店鋪林立，往右拐則是古玩器具的大本營。許多挑擔(dān)荷簞的農(nóng)夫從西城門口涌入，竹籃里是自家新鮮采摘的蔬菜瓜果，偶有馬車?yán)涶側(cè)耄┻^擁擠的街道往東南方向去，那里是高門大戶的聚集地。

“哇，這是什么？”

木頭玩具堆雜的小攤子上，守常指著一個木雕老虎，兩眼里好奇又不可思議，棄生則望著角落里較難的九連環(huán)，笑弗給了錢，一人一樣?xùn)|西塞懷里。棄生和守常忙又推還回去，兩人對視一眼，對著笑弗搖搖頭。

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銀蘇花下的夜色。

“山上時日，承蒙兩位小師傅的照顧，”笑弗蹲下身，“叨擾數(shù)日，還要麻煩你們繼續(xù)給我養(yǎng)寵物呢，再說，我們是朋友啊，離別在即，我想給我的兩位小朋友留點紀(jì)念，山中不知歲月，可莫要忘了張笑弗。”

守常是個感性分子，兩泡眼淚刷的就涌了上來。笑弗刮了刮守常小鼻尖，東西又塞回兩人懷里。

華嚴(yán)和尚回到客棧的時候，笑弗攔了和尚，去了角落說話，棄生和守常趴在欄桿處往下望，只見師父先皺眉頭又緩眉頭，到最后平和的向笑弗合了十。笑弗側(cè)頭，向兩個小沙彌打了個眼色。

今夜，要風(fēng)餐露宿了。

棄生和守常回到房間，師父在路過時沒有多言，只讓他們早點休息，明早要回山。張笑弗沒有再跟他們擠一張床，甚至連樓都沒有上來，打了個眼色后扭頭就走。守常摸摸小老虎，看見棄生一如既往的盤腿打坐，小小的憂愁了一下，便跟著棄生一起坐床沿了。

當(dāng)初開門時，守常可沒想到會有個姑娘要在寺廟住大半個月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宿在寺廟這么久。姑娘笑瞇瞇的，看起來很討喜，守常喜歡和她說話，只要挨著笑弗，她就要從荷包里掏出零嘴來，棄生抹不開面子，守常可不管。守常知道棄生愛吃笑弗的花生仁，那花生焦香焦香的，每次有花生，守常都留著放到棄生桌邊，并很討厭的表示自己不喜歡花生，偏偏阿福大多數(shù)時候就愛給花生仁。

阿福脾氣可真好，不像師父那么嚴(yán)厲，也不像師叔那般不著調(diào)，還會編草環(huán)，用狗尾巴草變兔子，她畫的東西守常還看不懂，阿福就笑著指給他看，說這里就是寺廟所在的山，往那邊走過一道澗，是個叫邛風(fēng)嶺的地方，嶺下有個小村子，村口有顆槐花樹，槐花樹下有個土地公公，土地公公會用草葉編蒲扇。守常突然就腦子靈光了一下，問道，

“那你是槐花仙子么？是土地公公教你編草環(huán)和兔子的么？”

守常說完，棄生也一臉探索的看著笑弗。

真是有點哭笑不得。

“是呀，我這一身本領(lǐng)都是土地公公的功勞呢。不過槐花仙子什么的，小師傅真是高看我了。”

笑弗默了默，面色平淡的繼續(xù)說

“有一點倒是和槐花仙子相似，無父無母，天生地養(yǎng)。”

守常還記得那時淡淡的憂傷，連棄生都默默低下了頭，三人之間好像有什么東西聯(lián)系到了一起。小小的守常當(dāng)時的腦容量還不足以讓他用一個詞匯來表達(dá)當(dāng)時的感覺，再長大些，也許他會選擇同病相憐這個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