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生存問題完全解決，當愛情因個體異化或融合而消失。

沿著山路走到頭去，見得嶺上好風光，青灰色石巖刀削斧刻，澗西頭鳥鳴啾啾，黑球在踏入邛風嶺地界便日間稀薄，像是墨水滴入了清溪。到村口時只剩下個仿佛啵一聲就破的影子。入村后就更是不見蹤影了。

味道從那邊飄逸過來。少女望著澗西的林蔭縱身輕提，仿佛羽毛般飄蕩過去，風送來力量，溪水硬起身板，樹葉頂托身軀，青灰色裙裾慢慢鼓蕩又慢慢消落，好像很慢又好像很快。面對盡頭的山壁，少女抬腳輕觸，像是攀登階梯似的就那樣越過了高聳的石壁厚實的石壁第，壁頂被削平了一般，階梯狀南北方向延伸。

少女沒有停下，在石壁頂端繼續飄蕩，在看到邊緣后一躍而下。

她變得更輕了。

好像小時候吹出來的泡泡，每次都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些五彩斑斕的泡泡，一串串飛出又一個個搖落。少女抱著雙腿，壓住鼓蕩的裙擺，像泡泡一樣搖搖晃晃的落。然后在光滑的石壁上，看到了屯堡一樣的建筑。

找到了。

鑿壁而建的屋舍，頂端斗拱飛檐，在這方凹陷的石壁窟內，青灰色石巖方正的砌成墻，瓦灰的頂檐下，曬干的辣椒串串紅光。

是寺廟。

有誦經聲隱隱入耳，帶著仿佛能夠穿透時空的奇妙韻律，像海浪，像微風，像土壤中種子破殼根系生長，輕飄飄不著一物，卻又讓人寂靜歸塵。

風把少女送到門前，往回看，門前石階闊長寬厚，沿著林中蜿蜒而下，再往下便是依著邊緣砌出的石道，隔一段一堆臺階，兜兜轉轉往山下落去。

“天臺通玄寶剎。”

門口塑了兩個小石像，差不多三拃高，身著僧衣，雙手背后，富態可掬的兩個小沙彌，圓頭大耳，一左一右，笑瞇瞇的迎在廟門前。上了臺階，叩了叩不大的廟門，紅色斑駁出歲月的痕跡。等了一會又叩三下，才聽到有人聲往這邊來。

“我就說聽到有人敲門的，你還不信”

聲音很年輕，果然開門的是個小和尚，身后還跟了另一個小和尚，少女下意識的又回頭瞥了眼門口擺的小石像，才道清自己來由。

“施主這邊請，師父與師叔在禪房制香。”

紅泥小爐，文火煎茶，石臼搗香汁，小磨盤細沙。沿走廊通行，廊柱將禪房分隔為整齊的畫中畫，到得近前，小沙彌恭敬入內，少女等候門前。

所謂的師父師叔比她想象的要年輕的多。

少女自稱采風入畫，相中了這片山林，入山觀景，幸得寺廟，叩山門尋訪，不知可否小住？

小沙彌咬耳朵：做旅店的話，客房倒是有的，這樣寺中多一筆收入，是不是就不用每天啃白菜了，可以啃點蘿卜？

出家人慈悲為懷，瘦高個子的和尚起身合十，應允了下來。寺中僅有三人，小沙彌的師叔是近段時日從外寺云游過來的，說是春日漸稀，夏日冗長，此處清凈，可消暑，還有，想念師弟做素齋的手藝了。

靈動少女拜別僧侶，商量好一應事宜，約好住宿時日，沿山路下山，偶有山間凹陷平臺，壁上雕有佛像，百態眾生，慈祥和瑞。深山掩映，苔蘚攀爬，慈眉細目的佛像低頭凝視，有光影搖動在半邊佛身。少女遙望隱在山間的山門，心想著：他家飯菜定很好吃。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包好了醬肉骨頭，去拜別劉家奶奶，再三推拒后，到底還是接了奶奶曬的菌菇干，又從驢身上摸出半吊錢，偷偷放在灶臺邊的瓦罐上。

一身布衣，倒騎毛驢，狗抱懷中，悠悠轉轉的繞過邛風嶺去尋那寺廟山門的路去。

邛風嶺是蒙山在沂水分支隴昌河的延伸山脈的末端，天臺通玄寶剎要繞過邛風嶺往山高處走，進入到蒙山在隴昌郡的支脈深處。

想到寺廟禁葷腥，少女趕著在入寺廟前解決了醬肉骨頭。

還是兩個小沙彌出來接待，好奇的看著少女身后的驢以及驢背上的大小包裹，還有懷里的狗。上次來時看到的破舊的木棚已經干凈整潔，干燥的稻草鋪了半邊，清水也在桶中安靜乘涼。驢子和狗就在這里過夜了。

收拾出來的客房在寮房最右邊，緊挨著院墻，院墻外是陡峭崖壁，崖壁下長著一顆銀蘇花樹，四月天，正是花開時節，滿樹的流蘇花如四月白雪撒了整面院墻，風吹過，簌簌白絲翻飛，古樹虬干的黑枝與素素白色花瓣，強烈的視覺差異在心間留下異常鮮明的美感。

月從云后探出，寺中和尚在做晚課，少女坐在廊下，屈起一條腿，另一條悠悠晃著，目光看著銀蘇花。寺廟后院生活區域的建筑風格與唐朝初期很相似，一個古典唐廟，能見到小巧的臥佛置于廊下，每間房間外都會布置插花擺件，推開廊邊封門，入目是香爐峰頂，頂上有泉順流而下，遠遠一道白練蜿蜒盤旋。

“引我到此，你有何事？”

那團模糊的黑霧再次聚合，這次倒能凝聚出來個勉強的人形，絲毫沒有因在佛光普照的清凈之地而受到什么詛咒傷害，難道之前讀的小說都是假的？

銀蘇花被它摘下，掌風一送，鬢在了少女耳邊。

“。。。”

下意識抬手扶花，嬌嫩的花瓣劃過指尖，少女一臉不可置信。再三抬頭確認，沒看到有長腦子啊，就一團黑氣，這怎么能見面就暴擊？

“怎么能送花呢，花是能隨便送人的么，這是能隨便送我的嗎？”

手一撫，花簇消失在耳邊，少女耐心叨叨：要遇到喜歡的人，才能送她花，不要隨便送花給女孩子，懂？有什么事就直說，花花腸子一套一套，哼～

傲嬌如她。

消失的花簇點綴在一汪泉眼之中，無根之水浸潤著花枝，朵朵花瓣依舊潔白如雪，細看之下好似更加瑩潤飽滿，周韻隱隱有星河般的稀碎光芒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