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承藝一秒如此,化身成鐵面無私的寶青天。
這段戲,是于承藝以徐寶成之技藝練習(xí)而得。
于承藝承接韓蘭剛之戲,行禮而白:“嫂娘!”
以西皮板唱:“嫂娘年邁如霜降,路遠(yuǎn)奔波到赤桑。包勉他初任蕭山縣……叔侄之情何曾忘,怎奈這王法條條??”
韓蘭剛見狀,嘴角勾起一抹笑。
不甘示弱,又唱:“你昧了天良國法今在你手掌,從輕發(fā)落又何妨?”
于承藝也以西皮快板回唱:“弟也曾前思后又想,徇私舞弊犯王章。”
兩人你一句來,我一句往,越唱入戲越深,越唱越快,想要將對方逼入絕境。
然后,卻均能從容化解。
直至轉(zhuǎn)移西皮搖板,于承藝才以散板收尾:“勸嫂娘息雷霆弟有話講,且落座細(xì)聽我表敘衷腸。”
戲才畢,韓蘭剛就迫不及待大喊:“好!好!痛快,好久沒有這么與人飆過戲了。”
看他此刻還搖晃這腦袋,手中還打著方才拍子,估計是意猶未盡吧。
涂須生聽了于承藝凈角,只覺得風(fēng)格獨特,但沒到細(xì)節(jié)的處理,卻有顯得老練。
盡管他天生心高氣傲,卻也止不住感嘆,這個于不擋,不簡單啊!
此刻,他是真的把于承藝擺在了對手的位置上。
既然是對手,就不能憐憫,一鼓作氣拿下才行。
于是用手肘頂了頂上官言,示意他出招。
上官言心領(lǐng)神會,也不等于承藝喘息,直接開唱。
翻袖上指,臉上擠眉弄眼,尖酸刻薄的小人形象,即刻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咄咄逼人直接唱:“你縱有那關(guān)張趙英豪天縱,曾擋他兵屯百萬,將列千員……龍行虎步,虎步龍行,轟轟隆隆,隆吼哼隆……”
只看他上下奔走,唱詞越唱越急,真好似曹師百萬,兵臨赤壁。
卻又瞬間一轉(zhuǎn)態(tài)度,拱手上拜:
“哎!是曹公!”
此段一出,即使在座的都是一方享名的角兒,卻聽得汗流浹背,不禁暗道,都說楊三死后無昆丑,哈,這上官言,怕是摸著了絕丑之門路了。
然而,于承藝雖驚,卻也不懼,因為,上官言最多不過絕丑門路,而于承藝,卻有絕丑之技!
不過,此刻他不宜太過招搖,只靜待上官言繼續(xù)把戲唱下去。
“那劉備今已是山窮水盡,你孔明我看也黔驢技窮,無奈何搬救兵你把巧舌弄,誑騙吳侯趟渾水你,”
唱到此處,上官言翻指于承藝,步步緊逼,
“你,你,你你你你你,疑禍江東!”
其他三人問題,都以為上官言此番無解表現(xiàn),必將于承藝斬落馬下。
然而,于承藝卻一刻也沒有猶豫,直接以唱段回懟!
“你但見曹孟德人多勢眾,去覷他百萬兵螻蟻沙蟲,爭勝負(fù)定天下豈恃武勇,秉仁德萬民待方可屠龍!”
舌辯虞翻哪是孔明之對手,唱戲上官言雖也勇,卻稍也落差一二分!
于承藝所承之記憶,乃活孔明盧勝奎。
上官言丑角自是出神入化,卻怎敵京戲先賢真臨!
眾人見于承藝又將局勢扭轉(zhuǎn),涂須生,急躁不得,急忙接唱道:
“漢祚歷傳數(shù)將終,天下半壁歸曹公,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人力焉能抗天工!”
于承藝斜目,不怒自威,可見眼活功夫了得,好不磕巴,又接唱:
“說甚么漢祚歷傳數(shù)將終,忠臣義士遍寰中,說甚么天下半壁歸曹公,四海狼煙烽火紅,說甚么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俊杰豈能事奸雄!”
涂須生力劈泰山之勢,卻也被于承藝從容化解。
“妙!妙!妙!”
賀銘看到此處,再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四位,我觀你們的表演,真好似又回到了大浪淘盡的英雄時代。”
韓蘭剛說:“當(dāng)年諸葛亮群英會舌戰(zhàn)群儒,今有你于不擋調(diào)斗四杰。”
上官言也答:“小兄弟,你的戲曲水平,真不錯啊!”
唯有涂須生在此時還在意勝負(fù):“不對,還沒有結(jié)束呢!”
涂須生:“前幾場我服你,不過,既然是斗四杰,怎能只斗三杰卻就結(jié)束,賀銘,你上!”
于承藝聞言,彬彬有禮道:“那賀老師,有請!”
“沒問題,”賀銘道,“不過……”
于承藝聽到這個“不過”就知又有變數(shù),問:“賀老師,有什么附加要求。”
“哈哈,那倒沒有,”賀銘言,“不過,方才赤壁,已經(jīng)是三國戲,我昨天所來段孔明戲,卻顯得重復(fù),于不擋,可否臨時改題?”
這是于承藝最害怕的情況。
他之所以能在此和眼前四杰打得有來有回,全靠先賢的能力以及練習(xí)法。
但卻需要時間提前準(zhǔn)備,若是臨時上演,于承藝便與普通人無異。
但賀銘既然提出來了,若是拒絕,卻恐得不到這幾位未來同事的認(rèn)可。
權(quán)衡再三,還是答:“賀老師,您想出什么題。”
賀銘瞇眼一笑:“我看你方才已經(jīng)出演了生、凈、丑,我唱出有旦角的戲如何?也可讓咱幾個開開眼界,于不擋,當(dāng)真不擋否!”
于承藝額角流下汗水:“我可是試試。”
賀銘不再客氣,直接念道:“在紫禁城內(nèi)那個黃圈圈里面吶。”
于承藝一聽,便知這是哪出戲。
小時候,他常與小一唱這出游龍戲鳳,而且前不久在漫展,兩人還合唱了哩。
只不過,他大多是唱的正德帝。
但有時候為了與小一消遣一番,卻也各自反串過。
所以,這出戲的詞,無論生旦,他都熟。
兒時的回憶總是讓他覺得美好,不禁嘴角掛笑。
“軍爺做事理太差,不該調(diào)戲我們好人家。”
賀銘一聽,馬上對唱:“好人家,歹人家,不該斜插這海棠花……”
于承藝回憶小一的唱法,當(dāng)場模仿起來。
“海棠花來海棠花,反被軍爺取笑咱。我這里將花丟地下,從今后不戴這朵海棠花。”
兩人眉目傳情,卻好似正將對方看成了軍爺鳳姐。
韓蘭剛見于承藝旦角,一眼就瞧出了不如前幾個角色那般的氣度。
不過,卻也風(fēng)格獨特,似乎,是在唱自己的故事。
四場戲唱完,于承藝早已氣喘吁吁。
卻見賀銘、涂須生、韓蘭剛、上官言早已起立。
他們拱手齊道:“于不擋,真不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