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贏對這個女孩印象極其深刻，于是便下樓找到客棧老板聊了聊。
“老板，房間里那些畫都是你畫的嗎？”
老板和老板娘相識一笑，然后說道：“有些是我畫的，有些是我老婆畫的。”
“畫的真好，很令人驚艷！”陳贏發自內心的夸獎道。
作為一個頗有文青情懷的人，他天然對搞藝術的人群有著更多的好感。
不過他還是難掩心中好奇：“美術功底這么好，怎么會當了客棧老板呢？”
抱著孩子的老板娘笑道：“我們之前算是全職旅行畫師，去過很多地方，也在很多地方創作過作品，不過后來懷了寶寶，也就不愿意再四處漂泊了，剛巧那時候這家客棧出兌，我們就接了過來。”
一旁的老板補充道：“其實在路上走的久了，停下來也是一種旅行呢。”
停下來也是一種旅行？
陳贏眉頭微皺，默默回味著這句話，然后不自覺的點了點頭：“是啊，當漂泊成了常態，穩定便成了另一種新鮮的生活。”
“哈哈，其實也沒那么深的感悟，只不過累了就該停下來歇歇，等孩子大一點，我們還會上路的，帶著她一起。”
說著，老板娘輕輕撫摸了一下小女孩的額頭。
“其實，我是見過抱馬頭少女那副畫里的女孩，所以才想跟你們聊聊的。”
“你說卓瑪？”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在洛茸村見過她，還買過一些手鏈。”
陳贏舉起手腕晃了晃，骨鏈嗒嗒作響。
“那沒錯了，你說的就是卓瑪！”
老板娘和老板同時抬起手，露出了兩條和陳贏手上如出一轍的質樸骨鏈。
“你們和她很熟？”陳贏有些激動的問道。
“談不上很熟，當時我們剛開店，店里生意很差，于是便拉著朋友去普達措里采風畫畫，有次下大雨，我們無法返回，便在洛茸村住了一天，剛好就住在卓瑪家，后來去的次數多了，也就和她成了朋友。”
老板回憶著說道：“仔細算算，差不多已經是兩年前的事兒了。”
“兩年了嗎？可畫里的女孩和現在的卓瑪，在長相上幾乎一模一樣，沒什么變化啊？”
陳贏納悶道。
一邊的老板娘，掩嘴笑道：“哈哈，那副畫是他年前才去畫的。”
“啊！原來是這樣……”陳贏尷尬的撓了撓頭，然后問道：“那個……你能跟我講講關于卓瑪的故事嗎？她給我的印象很深刻，或者說那種生活讓我覺得震撼，所以想多了解一些。”
陳贏其實是想將女孩寫進自己的書里，讓更多的人看到關于她的故事和生活。
而且，他一直都想將這個堅韌女孩的篇幅加大，可又不想憑空捏造虛假的故事。
今天得知客棧老板夫妻倆竟然和小卓瑪是老朋友，便想仔細問問。
老板點了點頭，說道：“當然可以，來，我們邊喝茶便聊。”
說著，老板便將陳贏帶到了客棧大廳的茶桌前，泡了壺清香四溢的綠茶。
“那你們聊著，我帶孩子睡覺去了。”
老板娘見懷里的女兒昏昏欲睡，便轉身回了房間。
如此一來，一樓內便只剩下客棧老板和陳贏兩人。
窗外是淅瀝的雨幕，屋內是熱氣裊裊的茶桌。
宛如一出故事會，老板則是說書人。
只見他嘬了一小口茶水，開始娓娓說道：“卓瑪是個命苦的孩子，據村子里人說，她的父親很早之前便死在了山里，一直是母親帶著卓瑪和她年邁的爺爺艱難生活。”
陳贏聽到這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剛剛端起的茶杯也悄然放下。
客棧老板繼續說道：“由于沒有主要勞動力，卓瑪家的經濟條件也一直都是村子里最差的，幸好后來景區開始每年給洛茸村的住戶發放一萬塊錢的補貼，不然這個家估計早都活不下去了。”
陳贏微微松了口氣：“那還好，那還好……”
“別急，有時候老天爺欺負人，是會往死里欺負的！”
客棧老板說到這，語氣都沉了三分：“如果只是這樣，小卓瑪的日子還總算是苦中帶甜，可憐的是，她母親在兩年前也因病去世了，我們去普達措采風那會兒，她母親剛剛走不到一個月。”
“啊？”
陳贏這下徹底不淡定了：“那這孩子怎么活啊？”
“怎么活？我想你應該看到了。這個孤苦伶仃的小丫頭，從兩年前開始，便已經開始成為了家里的頂梁柱，既要照顧自己，還要照顧年過八十的爺爺。”
“為了照顧老人，她每周只能上3天課，而且還要走路到四公里外的鎮中學！”
說到這，客棧老板都有些繃不住了，眼睛微微泛紅。
“好在村子里的人給了她一份賣手工藝品的活計，每周看四天店，一個月下來會拿到一千塊的工錢嗎，如果再加上她自己做的工藝品，勉強也能達到1200塊錢左右的收入。”
陳贏聽到這，腦海中也浮現出了卓瑪那堅韌的面龐。
“怪不得賣出手鏈會讓她那么開心……”
客棧老板點點頭：“是啊，她年紀還小不會別的，只能靠雕手鏈賺錢，畢竟她爺爺還要吃藥，她也還得活著。”
這時，將孩子哄睡后，去而復返的老板娘唏噓著坐了下來。
她輕聲道：“其實，我們當時也想過幫她，可這孩子死活不同意。我們倆也拗不過她，只能放棄了這個想法，只能是每次去變著法的買些她的手鏈，或者雇她給我們當模特……”
“她是個堅強的女孩，雖然過的很拮據，但她的精神很強大，甚至比我們這些大人還要強大。”
客棧老板搓了把臉，擠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低聲道：“唉……你在房間里看到的那幅畫，就是我年前下大雪時，特意到山上找到卓瑪，然后才畫的，這也是近兩年來我最喜歡的一幅畫。”
關于卓瑪的故事已經說完，陳贏面前的茶水也已涼透，可陳贏臉上卻殘留溫熱。
他伸手去碰，原來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