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川曉醒來的時候，天色徹底暗下去了。
偌大的辦公室里，只有辦公桌上亮著燈。
椎名愛坐在柔軟的老板椅上，那頭長發攏起來，在腦后盤成團子，身后就是澄澈的月輪。
眉頭微蹙，肌膚白皙。
平日不見陽光的后頸，閃耀著不輸于月光的明亮，襯著那張所有人都無法拒絕，嬌柔，美艷的小臉。
看著這樣的少女，有種不在凡間，置身異域的錯覺。
宇川曉看了好一會兒，才打著哈欠起身，朝那邊走過去。
“幾點了。”
手撐在辦公桌一角，上面多出兩個吃空的便當盒，還有一沓國語課本厚的資料。
“晚上八點多。”椎名愛頭也沒抬，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手邊的資料上。
宇川曉靠近過去，聞見她身上彌漫著一股好聞的清香氣，與散發清潤舒爽，青蘋果氣味的頭發復合，好似漫步在清晨蘊有露水的薄霧山林。
洗了個澡？
明明自己還睡在這里，這算什么，暗示？
抱歉了，椎名同學，他可不是這么隨便的人。
宇川曉看了眼她換上的棕色居家服，目光在鼓脹的部位停頓兩秒，快速轉向手中的企劃案。
氣氛沉悶了幾秒，空氣中只剩下資料翻頁的聲音。
看完了手里的企劃，椎名愛問：“你覺得怎么樣？”
“風險有點大。”宇川曉說。
“什么方面？”椎名愛抬眸，把身子正對向他。
宇川曉這才發現她下身套著寬松到腳踝的長裙，掩蓋住了那雙漂亮的長腿。
“銀行，以及冗長的環節。”宇川曉思索著企劃案有風險的地方，站在銀行人的視角去解構，“收益構成不夠清晰，運營方面需要更加具體的內容，包括發展預期……這次的負責人，我看只有25歲？”
“他帶了兩個發展前景很不錯的藝人。”
“那也不夠，銀行看從業時間大于資歷。”
“你很懂？”
“看過一些關于銀行的書。”
“這樣。”椎名愛輕點好看的小下巴，也不知道到底信還是不信。
趁這個時間，宇川曉把擺在辦公桌另一面，自己的手機拿過來，打開通訊記錄。
兩次來自宇川十里香的通話記錄，都持續了五分鐘以上，最近的一次是半個小時前。
完了。
雖然不知道說了什么，但宇川曉腦海里，已經出現有些少女心性的宇川十里香，坐在沙發上，雙手抱胸，等待審訊他的樣子了。
和非常漂亮的大小姐發生一些有趣的誤會固然很有戀愛喜劇的感覺，直到十幾年后也頻繁登上動漫，但對方要是椎名愛……
喜劇的內核是悲劇。
古人誠，不我欺！
“話題說回你身上。”
椎名愛平淡如水的嗓音，響徹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跟我在一起，讓你睡意就這么強？”
“我有下午課時睡覺的習慣。”宇川曉拿之前的經歷來搪塞。
“是么。”椎名愛臉上掛起‘你猜我信不信’的淺淡笑意。
她靠在椅背上，淺淡笑意逐漸變化成認真思索的樣子。
“椎名同學？你在想什么？”
“懲罰你的方式。”
“……其實這件事得怪雨果。”宇川曉說。
“嗯？”
“《九三年》寫的太啰嗦，一不小心就看困……”
宇川曉忽然‘啊’了一聲，吸引了椎名愛的注意。
“怎么了？”
宇川曉氣呼呼地看著她：“在學校說好要來公司補課，結果你一下車就去辦公，還怪我睡覺？”
“是這樣沒錯。”椎名愛倒不會發大小姐脾氣，但也不傻，“不過這跟你睡覺有什么關系。”
“你去辦公很久不回來，我覺得無聊，又沒有什么轉移注意力的方式，當然會睡覺。”宇川曉一副‘事情經過就是這樣’的確信表情。
“宇川同學。”
椎名愛嘆息一聲，“在進行交流前，我們之間必須明確一件事。”
“什么？”
“放你自由那一天到來之前，你一直是我的俘虜，不管是被脅迫，還是你主動收錢。”椎名愛豎起一根蔥指，“這也意味著，我們的話語權從一開始就不是對等的。”
“……”本想用互抵方式，把睡著搪塞過去的宇川曉，察覺到危險氣息的瞬間，立刻改變策略。
“椎名同學，你挽起頭發的樣子真好看，比紫式部還美。”
“贊美別人之前，先想想你上一次說了什么。”椎名愛語氣不佳。
“十四點之前的宇川曉，和之后的宇川曉有什么關系？”
椎名愛瞪了他一眼。
直起身，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桌上的資料，語氣淡漠地開口：“決定了，就讓你十二點再回家好了。”
“母親會殺了我的。”
“葬禮我會去，出于禮貌。”
“……椎名同學，你太壞了。”
“誰讓我是鄉下丫頭呢。”
居然還在記鄉下丫頭的仇。
這女人到底是有多記仇，只是嚇唬暴力團伙而設計的話術罷了。
宇川曉覺得自己有必要和當時在場的保鏢聊一聊。
不過在此之前，要先給家里回個電話。
宇川曉看了眼失去聊天欲望的，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資料上的椎名愛，踱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發展最快，最有國際都市感的港區，即使到了夜間，也不會像池袋那樣早早停止活動，遍地大樓燈火通明。
川流不息的車輛，在街道織成一格又一格的光網，遠處是亮著光的東京塔。
撥通宇川十里香的號碼，小聲說了些回去晚一些，不用多等的話。
至于椎名愛的事，他只用一句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搪塞過去。
反正回家后有的是時間胡扯。
只要椎名愛別在突發奇想，要去家里做客，那就萬事大吉。
欣賞了港區夜間的都市色彩，宇川曉走到辦公桌旁，捏著下巴，打量兩個空掉的便當盒。
“椎名同學？”
“說。”忙于正事的椎名同學頭也沒抬，語氣依舊平淡。
“這兩個便當盒，其中是不是有一個我的？”
“是。”
“里面的東西呢？”
“讓我吃了。”
宇川曉神色復雜地看著她。
那個表情，非要用語言來描述，就像是在問“這么不要臉的話，是怎么從你那漂亮的櫻唇里說出來的”？
椎名愛察覺到，視線轉移過來的時候，這個表情立刻變得清澈起來。
“我餓了。”宇川曉說。
“等我做完這些工作。”椎名愛轉回視線。
“不能讓人做好送上來嗎？你可是大小姐。”
“你的意思是讓我工作，你在旁邊吃東西？”椎名愛斜了他一眼。
‘到底誰才是俘虜，請你搞清楚狀況！’
話語權不對等的宇川曉，不知為什么，忽然讀懂了她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