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放學的時間。
席遠的車停在校門口馬路對面,從擋風玻璃望出去,正好能看見放學出校門的小孩。
等到四點半的時候,他看到了俞兆依,手里牽著個小孩兒。
那是他的孩子。
小孩兒乖的不行,一頭柔柔順順的鍋蓋頭,眼珠亮亮的,跟玻璃珠似的。
他們都在騙他。
什么美國。
從來不是。
他們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席遠捏緊了方向盤。
高越呢?
她的兒子,就這么交在了別人的手里?
寧愿就這么交在別人的手里,也不肯交到他的親生父親手里?
也對——
席遠的手猛然之間松開,頹意瞬間充滿了他全身。
畢竟,他確實不值得相信。
他打開了車門。
往他們走去。
走近了,還能聽到俞兆依跟學生們親切道別的聲音。
“叔叔?”
當他走到他們眼前,一道稚嫩的聲音從與他樣貌五分相似的小人兒口中說出來。
席遠想去摸摸他的臉,俞兆依一把拉過高嶼,警惕的目光看向他,“你怎么在這兒?”
席遠苦笑,“你不知道嗎?”
目光清澈,帶著一段悲苦與寂寥,甚至略帶懇求地看向了俞兆依,“讓我看看都不行嗎?”
完了。俞兆依的心中頓時只剩這兩個字。
他知道了。
校門口人來人往,見他們堵在這里,有點奇怪地看過來。
有學生跟俞兆依打招呼,“俞老師再見?!?
俞兆依不得不先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跟學生再見,隨后看向席遠,“換個地方?!?
席遠看看高嶼,苦笑著點頭。
終歸是不忍,在江桓問要不要先把高嶼送回家的時候,俞兆依說,“帶上吧。”
四人坐在一家私人會所里,俞兆依跟江桓、高嶼三人坐一邊,高嶼坐在江桓的腿上,儼然一家三口人。
席遠看著他們三個人,內心復雜,原本,他跟高越……
這樣的情景,他原本也應該有。
冰激淋上來了,高嶼眼睛都發亮,江桓接到他面前,笑說,“吃吧?!?
席遠忍不住皺眉,“天還涼,這么吃……”
話都沒說完,高嶼的小眉頭就皺了,不開心地看了他一眼,席遠的話因此截斷。
他不希望被他討厭。
江桓笑,摸了摸高嶼的頭,“今天二十八度,可以吃?!?
一聽這話,高嶼的眉頭瞬間舒展開,重新開開心心地舔勺子上的冰激淋。
俞兆依的手機屏幕亮了下,高越給她回了信息。
只有短短兩個字——“好的?!?
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沒有想過這樣的情況。
會所大廳里有小孩兒的專屬場所,高嶼吃了一會兒,江桓帶他去玩兒。
剩下俞兆依跟席遠兩個人。
“你準備怎么辦?”俞兆依不喜歡跟他繞彎子,直步入正題。反正讓席遠拿走撫養權是不可能的。
席遠看著江桓跟高嶼玩得歡快的身影,眼中羨慕又惆悵,話不對題地問了一句,“我等等可以跟他單獨相處一下嗎?”
俞兆依沉默了兩秒,“可以。”
席遠看起來并不想講俞兆依拋出來的話題,低頭喝了口茶,不說話。只是目光一直看向高嶼那邊。
高嶼的笑聲很清脆。
“開學了,他就在你們家了是嗎?”
俞兆依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
“是的。”俞兆依看著席遠心不在焉的模樣,心里嘆口氣,“也就是這個學期才開始,他一年級了?!?
會所里沒什么人。
席遠不說話,只剩下不遠處高嶼清脆的笑聲。
很久,他才說了句,“挺好?!?
江桓跟高嶼玩了一會兒,就在他再一次爬上滑梯的時候,忽然轉頭朝席遠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低聲問江桓,“干爸,那是不是我的爸爸?”
江桓愣了愣,歷經商場千百風雨的他此時竟然有一點無措,下意識就要說“不是”,但是在看到高嶼清澈明了的眼神的瞬間,到了嘴邊的話又變成了“對”。
瞞又能瞞到什么時候呢?
高嶼的目光暗了暗,皺著眉好像很不解,江桓在等他問一些什么。
但他什么都沒有問,只是沉默了幾秒之后,喃喃了一句:“我都七歲了?!?
七年,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
幼兒園的時候,他對同伴們撒謊,自己父親經常出差。
沒有人懷疑,因為他的母親是著名主持人,誰會懷疑一個名人的兒子呢?
現在小學了,他不需要解釋了,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干媽的兒子。
連他自己都幾乎覺得,自己有一個完完整整的、毫無遺憾的家庭。
當席遠走近,高嶼的余光瞥見,展開了自己的雙臂,要江桓抱起來,“干爸,好累?!?
隨后閉上了眼睛,沒再看席遠一眼。
席遠就僵在原地,看著他們重新回到座位上。
就像一家三口人,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