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堅表情平靜，朝著劉延壽拱手。
“聽聞有藥材將至，故而至此。若是大人暫無辦法，或許在下可以一試。”
劉延壽表情復(fù)雜，盯了石堅一會，甩了一下頭。
“你且去吧。那王辟著實可惡，你須得小心。”
石堅微微點頭，越過南面雷州官差群，走到化州官差群之前，朝著遠處那馬車行禮，高聲道：
“學(xué)生石堅，求見知州王大人。”
王辟在馬車之中，自然聽得此言，當(dāng)即面露冷笑。
“區(qū)區(qū)一窮酸書生，竟也想要求見本官，真真是……等等，石姓？”
王辟驚疑不定，似乎想到了某些事情。
幾秒鐘后，王辟再次從馬車之中伸出腦袋，打量了一下石堅。
見石堅身材高大，膚色白皙，雖身上衣著平平，卻有一股氣質(zhì)。
“難道他真是那家的人？”
王辟表情微微緩和，開口道：
“讓他過來。”
頓了頓，王辟又道：
“須在本官馬車五丈之外！”
眾人注視下，石堅緩步走到王辟面前。
王辟反復(fù)打量石堅，心中似乎越發(fā)篤定某些事情，表情也漸漸古怪，下意識正了正頭頂烏紗。
石堅拱手道：
“石堅見過大人。”
王辟讓人掀開簾子，微微直起身子，擺出知州威嚴(yán)。
“爾有何話說？若是為了那劉延壽烏紗而來，休要開口，自回便是。”
石堅微微一笑，道：
“石堅之言，非為劉大人之官職，乃為王大人頭頂烏紗也。”
王辟大笑，烏紗帽兩翼顫抖。
“簡直胡言亂語，爾當(dāng)真以為，那劉延壽一本奏章，能奈何得了本官？”
石堅笑了笑，道：
“取大人烏紗者，非劉大人，乃元祐黨人也。”
王辟表情微微一僵，隨即冷笑。
“當(dāng)今章公為政，元祐黨人早已被驅(qū)離中樞。如爾身后劉延壽、蘇軾之流，狼狽不堪，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如何奈何得了本官！”
劉延壽聞言，跳腳大罵不止。
王辟只當(dāng)是敗犬哀嚎，全然不聽。
石堅也不理睬劉延壽，而是對著王辟笑道：
“熙寧年間，王安石介甫公變法，司馬光君實公攜元祐黨人一力反對。”
“時人皆以為，變法大勢滔滔，元祐黨人不過蜉蝣撼樹，螳臂當(dāng)車。”
“卻不知等當(dāng)今官家登基，太后以母改子，元祐黨人一朝得勢，新法皆廢，章惇諸公皆貶官離京。”
“時人又以為，新黨乃是昨日黃花，再無復(fù)起之能。”
“誰知，待到官家親政，章惇大人再入朝堂為相，反而是元祐黨人被貶往各地。”
聽著石堅如數(shù)家珍一一道來，王辟的臉色慢慢變了，若有所思。
他盯著石堅，突然開口。
“此乃朝中秘聞，爾年紀(jì)輕輕一介書生，如何得知？”
石堅呵呵一笑。
“正所謂，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繁華若云煙。”
“石某只想問王大人一句話。”
“蘇軾先生和劉大人，皆位列元祐黨人之列。若他日元祐黨人再得勢，蘇劉二位回汴京任職，想起今日之事，王大人該如何自處？”
王辟冷笑一聲，道：
“簡直荒謬！官家春秋正盛，元祐黨人想要再回政壇，斷無可能！”
石堅哈哈大笑起來。
“想不到大人竟然如此糊涂，石某卻是對牛彈琴了，告辭！”
石堅朝王辟一禮，轉(zhuǎn)身就走。
王辟臉色一變，目光死死盯在石堅后背上，突然叫了起來。
“且慢！”
石堅表情淡然回頭。
“王大人有何指教？”
王辟表情略顯掙扎，片刻后才道：
“你且把話說完，本官自有判斷！”
石堅露出一個微笑。
“石某兩問，相贈大人。”
“王安石介甫公兩度為相，何也？”
“章惇公人稱獨夫權(quán)相，以宰相之身行一言堂之實，為持久之道乎？”
“言盡于此，望大人好自為之。”
石堅說完，平靜和王辟對視。
王辟臉色越發(fā)掙扎，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
劉延壽和蘇軾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震驚表情。
劉延壽忍不住輕聲道：
“蘇大人，為何向石神醫(yī)袒露如此之多朝中秘聞？”
蘇軾搖了搖頭，手指不經(jīng)意間掰下一根胡須，喃喃自語。
“朝中之事，老夫不曾向帥哥小友吐露一字。”
劉延壽大吃一驚，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動，突然道：
“石姓，莫非是……那一家？”
蘇軾顯然也想到了劉延壽所指，臉色遲疑。
“老夫……不敢確定。”
劉延壽的表情，開始變得嚴(yán)肅起來，目光盯著石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馬車中，王辟長出一口氣，揚聲開口。
“讓藥材過去！”
命令一下，化州官差頓時讓開道路，載著藥材的車子沿著馬路，緩緩駛向雷州。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劉延壽朝著王辟拱手。
“王大人，今日之助，劉某感激在心。”
王辟冷笑一聲。
“他日，你若是記得今日之事，能少上一份彈劾本官的奏章，也算是還了本官的情分！”
王辟轉(zhuǎn)頭，看向石堅。
“石小友。本官今日之決，非為劉延壽，而為你。”
石堅微微一笑，拱手行禮。
“石某他日，必有后報。”
王辟松了一口氣，將車簾放下。
“回府！”
化州官差簇擁著王辟馬車，朝北而去。
石堅站在原地，含笑看著王辟馬車轉(zhuǎn)過山谷彎處，消失在視線之中。
蘇軾欣喜的走了上來。
“帥哥小友，不想你一番妙語如珠，竟讓王辟那榆木腦袋開了一竅，實在讓老夫佩服。”
石堅臉上笑容不變，輕聲開口。
“蘇先生，且扶我一下。”
“啊？”蘇軾一臉疑惑，發(fā)現(xiàn)石堅身體竟有些微微顫抖。
石堅平靜開口。
“娘的，這可是市……書記啊，第一次試著在這么大官面前當(dāng)演員，壓力有點大。”
蘇軾愕然，突有所覺，將目光投向石堅后背。
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已經(jīng)汗?jié)裰匾拢?
石堅身體一晃，猛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然后，哈哈大笑了起來。
蘇軾一愣，片刻后，也放聲大笑起來。
“帥哥小友，真能人，妙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