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堅睡得很香。
夜半,他突然驚醒。
睜開眼睛后,發現兩個燈籠正在眼前晃蕩。
再仔細一看,燈籠消失了,原來是巨蟒的兩顆豎眼。
白色的巨蟒,即便在黑夜之中也極為顯眼。
石堅下意識的坐了起來,背靠墻壁。
一人一蛇,四目相對。
空氣安靜得石堅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是哪位白沙峒的高人?”
白色的蟒蛇緩緩后移,露出屋中桌子。
桌上有壺一個,兩杯。
油燈一盞。
一只枯瘦得幾乎只剩皮骨的手伸了過來,握住酒杯。
昏暗的光芒下,石堅能看到這手上滿是刺青,從虎口直到手臂,又沒入了石堅看不到的黑暗之中。
酒杯被拿起,石堅視線隨之上移。
這是一個老人。
不單單是手臂,就連雙頰上也是刺青。
頭上帶著一頂黑色帽子,身上穿著黑銀相間的筒裙,上面的花紋極為繁復精巧,就連石堅見過的幾位知州官服,都無法與之相提并論。
筒裙?
石堅站了起來,朝著這名老嫗拱手。
“見過阿婆。”
老嫗笑了笑,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枯瘦的手放下酒杯,指了指面前的酒壺。
石堅會意,走到桌子面前坐下,給老嫗倒了一杯。
又一杯。
老嫗心滿意足的呼出一口氣,指了指石堅面前的酒杯。
石堅默默點頭,拿起酒杯,一口干。
酒極沖,刺喉又刺鼻,有一種無比辛辣的味道,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老嫗平靜的看著石堅,示意繼續。
石堅再喝兩杯。
三杯下來,石堅感覺整個人身上暖烘烘的,有種飄飄然之感。
老嫗笑了。
“不錯。”
她的聲音有些嘶啞,似乎喉嚨有問題。
石堅呼出一口酒氣,警惕的看了一眼就在老嫗身后的白色巨蟒。
不知為何,他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六只蛇眼。
老嫗淡淡道:
“聽說你想娶阿白?”
石堅瞇著眼睛,盯著老嫗。
“您是?”
老嫗伸手,給石堅倒了一杯酒。
“喝。”
石堅照做。
六只蛇眼隱約有變成八只蛇眼的跡象。
“你想娶阿白?”
石堅再度呼出一口酒氣。
“那得人家的家長同意,一般來說,俚人和漢人很少通婚。”
老嫗淡淡道:
“你可知道,她在俚人族中,身份也算尊貴。”
石堅點頭。
“知道啊,看這兩層小樓就知道了。”
老嫗冷笑。
“那你憑什么照顧她?”
石堅皺眉,拿起酒壺倒酒。
酒液落在桌面上。
一只枯瘦的刺青手腕將酒杯放了過來,酒液重新落入酒杯之中。
石堅拿著酒杯,傲然道:
“我乃大宋舉人,將來考入太學,就是正兒八經的進士,能當官!”
老嫗默然片刻,緩緩點頭。
“能當官,確實夠了。”
“出來吧。”
砰的一聲,石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酒杯當的脫手摔落,滾出去很遠。
外面傳來一聲驚呼,阿白的身影輕盈的跳了進來,奮力想要將石堅抬起。
抬不動。
白色巨蟒輕快的游過來,將石堅背負在身上,然后丟到床上。
阿白擦了擦臉頰上的汗水,忍不住發出埋怨。
“阿婆,你怎么讓他喝了四杯撈酒?”
老嫗露出慈祥笑容,將手中酒杯一飲而盡。
“阿婆也是四杯。”
阿白哼了一聲。
老嫗站起來,伸出枯瘦的手,輕輕撫摸著阿白的腦袋。
“真決定了?”
阿白輕咬貝齒,有些猶豫。
“他是三伯公,而且還年輕,能當官,比山里那些話都不會說的蠢男人好太多了。”
老嫗嘆了一口氣。
“他們蠢,但是很聽話。你要是跟了他,將來會很辛苦。”
阿白搖了搖頭。
老嫗看著阿白,良久之后,又是一聲嘆息。
“這就是命啊。”
“給我吧。”
阿白點了點頭,輕輕的從手里拿出一方事物,放在了老嫗的面前。
老嫗安靜的看著面前之物,搖了搖頭。
“走了。”
白蟒乖巧的伏低頭,老嫗坐了上去,隨后它無聲無息的游動著,離開了房間,朝著樓梯去了。
阿白沖到窗邊,注視著那白色的巨蟒離開院子。
院子外面,站著一個年輕人,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臉龐纖毫畢現。
年輕男子看著老嫗一個人出現,頓時露出失望的表情。
緊接著,他抬頭,看到了窗戶里的阿白。
他招手,示意阿白下樓。
阿白非常堅決的搖頭。
老嫗說了一句話,年輕男子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轉身一步步的沒入黑暗。
老嫗回過身來,朝著阿白揮了揮手,隨后白蟒沙沙游動著,也沒入了黑暗之中。
阿白靜靜地看著這一幕,臉上的表情有些復雜。
“這男的有些眼熟啊。”
阿白被嚇了一大跳,猛地轉頭,發現石堅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身后,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吐著酒氣。
“你沒醉?”
“當然啊。”
“可是,那是四杯撈酒啊。”
“也就一斤五十二度的量。所以,那男的是誰?”
“他是隔壁峒的少峒主,如果我回去的話,那應該就會嫁給他。”
石堅聞言,眨了眨眼睛。
“聽起來是個情敵的角色,不對,我好像……”
石堅突然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猛地倒在地上。
阿白一聲驚呼。
“快起來,我一個人搬不動你!”
這一刻,世界都在不停旋轉著。
那個男人……
是誰?
一副畫面猛然從石堅的眼中閃過。
嘈雜,無比嘈雜的人聲。
混亂,一片混亂。
在所有人的廝打和怒吼聲中,一個人安靜的站在那里。
然后,他大踏步的走向了正在廝打的兩個人。
【我是第一名。】
【啊?】
【我是這一次考試的第一名,他,撕了我的名字。】
石堅猛然瞪大了眼睛,叫出了聲。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