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公元前306年，秦昭襄王即位。他在魏冉的幫助下，鏟除了爭位的兄弟，威震秦國。第二年，他向楚國贈送了大量的車馬、牛肉、黃金、皮革、美女，打算先結交楚國，然后發兵東進。

“諸位愛卿，秦王送來厚禮，想要聯姻結盟。寡人以為，與齊國聯合，倒不如與秦聯合。”楚懷王微捋髭須，與秦和好的念頭蠢蠢欲動。秦昭襄王的父親是惠文王，曾多次侵伐楚國，擾得楚國上下雞犬不寧；惠文王死后，昭襄王的哥哥武王即位，原本是個交好的良機，可惜天有不測風云，他竟然舉鼎折臏，死于非命；現在昭襄王主動示好，這個機會絕不可錯過。

話音剛落，屈原避席奏道：“君王，臣以為，此事尚需從長計議。秦國一家獨大，六國應當協力同心，合力抗秦。八年前的丹陽、藍田之戰，已讓我國受了莫大的恥辱。聯齊抗秦，方能一雪前恥。秦王今日示好，明日便會大動干戈，君王一定不要被財物、美色所蒙蔽。”

懷王沉思起來，朝堂鴉雀無聲。

丹陽、藍田之戰是懷王的一塊心病。當年，秦惠文王想要伐齊，擔心楚國干涉，遂命令張儀出使楚國。張儀巧言善辯，先曉以利害，然后許諾割讓商於六百里土地，作為和齊國絕交的條件。懷王十分高興，連忙拜他為相，日日酒肉，夜夜笙歌。屈原屢次進諫，總是吃閉門羹。和齊國絕交后，懷王旋即讓人前去領地。不料，張儀聲稱墜車患病，拒不見客。懷王心想，莫不是自己絕齊還缺乏誠意？于是特命勇士宋遺在臨淄北門擊鼓謾罵。這激得齊王火冒三丈，決然與楚斷交。而此時張儀又故作糊涂，把商於六百里說成六里。這下懷王才幡然醒悟，那全是秦國君臣的陰謀，急忙發兵攻秦。秦國早有準備，迅速集結大軍，在丹陽大敗楚兵，斬首八萬，擄將十員。懷王還不甘心，又盡起全國兵馬，與秦戰于藍田。沒承想，韓、魏兩國又趁機來偷襲。楚國三面受敵，潰不成軍，不得不引兵而歸。此后，懷王耿耿于懷。

旁邊有人嗤笑了幾聲，道：“此一時，彼一時。秦王雖然新立，但充其量只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兒，不足為懼。他既然有意與我交好，是個審時度勢的明君，君王何不順勢賣個人情？齊國勢力不如秦國，聯秦的好處真是比那云夢澤還要大啊！”眾臣目光齊聚，原來是靳尚。他平日親近鄭袖，鄭袖是懷王最寵愛的妃子，愛屋及烏，懷王也很信任他。

“靳大夫所言甚好。”懷王一改愁容，指著靳尚笑起來。

屈原連連搖頭，側身轉向靳尚，道：“秦國有個能臣叫魏冉，足智多謀。擁立嬴稷為王，平定嬴壯叛亂，就是此人。咸陽有魏冉在，我等不可小覷。我還聽說，他手下有一員猛將叫白起，驍勇善戰，將來可能是秦國的頂梁柱。靳大夫，莫欺秦國無人。”

“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畏首畏尾，非大丈夫所為。什么白起黑起，無名鼠輩，何足道哉！”靳尚仰頭大笑。

“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自大自負只能誤國殃民。”

“屈大夫，若說是樗里疾，還可以怕一怕。魏冉、白起這班人，不過是跳梁小丑。君王，臣聽太祝說，這段時間西北常有赤色云氣，星辰忽明忽暗。我等不如靜觀其變，陽為聯姻結盟，陰里靈活機變，這才是上上策。”

“魏冉是跳梁小丑？”

“草芥！”

屈原怒火中燒，看看懷王，又不敢造次。懷王心中已有主意，頻頻點頭，道：“暫依靳大夫。如今宮中還有子弟尚未婚娶，靳大夫，速速備辦布帛、金幣、牛羊送至秦國，讓他們趕緊議定婚期。屆時，派人親迎。”靳尚避席叩拜，斜著眼睛看屈原，然后隨眾臣退去。

屈原憂心忡忡，垂頭跪坐不起。

懷王道：“屈大夫？”

“君王，臣有些擔憂。”

“什么擔憂？”

“君王在合縱大計上這樣反復，一旦親秦，臣擔憂五國會發兵前來問責。”

“屈大夫多慮了，縱有五國來犯，秦楚聯手，足可應對。”

“倘若……秦王坐山觀虎斗，對楚國置之不理，怎么辦？”

“既然聯姻結盟，不會不顧道義。”

“張儀……”

“屈大夫……屈大夫不要再說了，退下吧。”

“君王請三思。”

“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