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暗潮(全)
- 上邪
- 夢里花落
- 4234字
- 2004-08-29 23:47:00
大唐天寶十二年,中原富足,百姓安樂,到處都是一片歌舞升平的大好光景。
小城泉州的一個小酒店里稀稀拉拉地坐了十來個酒客。酒客們喝了點酒便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吹起了這小城里雞毛蒜皮的小事。不過這天下也太平得有些過了,說來說去也無非是東家的狗死了,西家的貓丟了,都是些已經被說爛了的話題,沒過多久,他們便興味索然地停了下來。
又進來兩個鄉下漢子,看上去土頭土腦的。他們正互相搭著肩膀,狀甚親密,有些像是多年不見的老友一般。
那兩個鄉下漢子選了張空桌子坐下,叫了一壇酒,邊喝邊說,說的正是多年不見,如何如何思念等等。只是聲音大了點,惹得其余酒客紛紛怒目而視,可他們又都放不下面子與鄉下人計較,只好在心中暗罵,可不見有任何效果,他們正要起身離去,可那兩個漢子的下一句話卻又將他們全都拉了回來。
“老三啊,你曉得不,我前些天看到了一件大事啊!”
“什么事?”老三追問著,同時也問出了一眾酒客心中的問題,他們又都坐回了座上,等著聽到底是什么大事。
“就是三天前,我看見了兩個神仙在打架,都是神仙啊!”
神仙打架,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酒客們的心立刻被勾了起來。
“二哥快說,別賣關子!”老三愈發急了。
“那時候,我在山中打柴,忽然見到天上飛著兩個神仙,其中一個的頭光溜溜的,穿著僧衣,手里拿著碗口粗的金稈,就和那寺里供奉的羅漢一個模樣;另一個梳著道髻,身披道袍,手中一把黃玉拂塵閃閃發亮,看上去比那道觀里的真人還要有氣度些!我見那羅漢金稈和真人的拂塵一碰,頓時發出好亮的一片光啊,被那一閃,我眼前立刻變得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后來呢?”
“對啊,快說,后來怎樣了?”酒客按捺不住的心中的好奇,也不顧他們是不是鄉下人,只是追問個不停。
二哥有些驕傲的掃視一周,自豪的說道:“后來?沒了!神仙本來就不是我們這些人能隨意見到的,更別說是神仙打架!我能看到一眼便已經有福氣了,哪里還敢想那許多!”
聽到二哥的回答,酒客們有些失望,可這神仙打架也的確是個好談資,他們便接著往后臆想了去,一時間,酒店里爭執不斷……
“我日日都要去拜佛的,定是那羅漢贏了!”
“未必,我見過的,觀里那些真人一個個法力無邊,這仙人更是了不得,定是羅漢輸了!”
“那仙人只一稈便被打扁了,羅漢贏了!”
“羅漢才被打死了!”……
酒店里鬧哄哄的,而片刻前的主角——二哥與老三倒無人搭理了,卻也沒人見到他們相視一笑,那嘴中還露出了幾顆獠牙……
……
吳七走在武夷山的小道上,他背了一大捆干柴,手中倒提著一把開山斧。他對自己說著:也差不多了,再砍點就進城賣去。
空氣中好象有股腐臭的味道,可吳七并不在意,他還以為又是死了個什么小東西。又砍了點,他感覺夠了,背太多他也吃不消。他滿意的將斧頭別在腰間,又將那捆干柴緊了緊,便轉頭往回走去。可轉頭的時候,他似乎看到了一雙鞋,就在那樹叢里。好奇的走過去一看,隨即他一聲大叫:“死人啦!”
吳七看到了一個死人,那死人是個和尚,肚子上開了一個大洞,周圍全是烏黑的血斑,上面爬著無數的蚊蟲,猙獰的面孔上不見半分血色,不知已死多久了!
“死人啦!” 吳七跌跌撞撞的向山外跑去,干柴丟了,斧子掉了,可他卻全無感覺,只想快些跑開。其實他倒也不是沒見過死人,他還親眼見著隔壁的毛老太婆斷的氣,可那也算是壽終正寢,比這和尚死得好看多了。
“死人啦!”吳七一路都在叫著,就是跑回了村里他還在叫!
“七子,誰家死人了?”問話的是楊嬸,村里最有名的長舌婦。
“死人了啊!死了個和尚,就在那邊的山林里,是被打死的!”
“吳七,你沒看錯?”他的叫聲將村長也驚動了。
“沒錯沒錯,是死了個和尚!”
村長心中一驚,這小地方是難得見到一個死人的,更別說是被打死的,他急忙道:“快告官去!”
村里的小六子也聽到了吳七的叫聲,他本是一個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混混,要不是和廣恩寺里一個和尚沾親帶故的,怕是連飯都沒得吃。他聽后,心中一想,死了個和尚,把這事給廣恩寺說說,下次蹭飯時也要容易些!
……
官府的人隨著吳七去那死人處,可還沒到地頭,便已被幾個和尚攔了下來。
周捕頭上前交涉道:“這幾位大師不知是何稱呼?在下乃泉州府的捕頭,前去公干,還望大師讓一條路來。”
又一個老和尚走了過來,周捕頭認得他是廣恩寺廣度大師。老和尚到他身前長宣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敝寺在此有些事要做,不知捕頭有何要事,可否待我等諸事完結。”
廣度老和尚的話雖像是詢問,可語氣卻強硬到了極點。周捕頭被頂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可這廣恩寺在閩南頗有名氣,主持廣元大師更是法力無邊、手眼通天,惹不起的。
“走!回去!這里的事不該我們管!”周捕頭恨恨的丟下一句話,帶著捕快轉身就走。
“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和尚和道士打架,那道士把和尚打死了唄!”楊嬸一天閑得無聊,好不容易有點事,可又被和尚擋了駕,忿忿不平的發泄著心中情緒。
廣度聽到楊嬸的話,眉毛一豎,道:“你說什么?和尚和道士打架?”
楊嬸此刻竟覺得這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老和尚眼里神光爍爍,眉宇間自有一股威嚴流露,她支吾地道:“我也是聽我家那口子說的,這事城里都傳遍了。”
……
廣恩寺中,主持廣元正檢查著尸體。他小心翼翼的從傷口揀起一塊玉片,臉色立刻變得鐵青。
廣度道:“師兄,你可查出了什么?”
廣元也不說話,只是把玉片遞到了廣度手中。廣度接過來,握在手心里,良久才道:“道氣!道士!”
“師父,我回來了!”一個伶俐的小和尚走到廣度身前,這正是廣度聽了楊嬸的話后派到城里打探消息的小和尚。
“城里都在說些什么?”
“城里人都說,前些天看到一個和尚和道士在打架,只是后面的他們也說不清是怎么了。”
廣元揮手示意小和尚退下,又蹲在尸體旁檢查起來。摸索半天,又從尸體懷里摸出一張早已被血浸紅的度牒,打開一看,上面用朱砂寫著尸體的身份——空行,廣德寺弟子,出外歷練……
廣元的臉色更青了,廣度問道:“師兄,還有什么事么?”
廣元合上度牒,冷道:“大紅筆寫的,他是廣德寺預定的下任主持,事情大了!”
“廣德寺下任主持!那些道士也太可惡了些!”
“師弟,你要親自跑一趟了,去廣德寺,把這件事源源本本的告訴他們!”
……
廣恩寺外的一座小山包上,麒麟與白虎并肩站著,兩個小妖恭敬的立在他倆身前匯報:“麒麟,虎王,這兩天謠言傳播得很快,現在估計南粵一帶都知道曾有和尚與道士打架的事了!”
“很好,你們下去吧。”白虎揮了揮手,又對麒麟道:“麒麟,能行嗎?”
麒麟不答,只是手指向山下。白虎看去,一個小妖正急匆匆的跑來。
“大王,那些個和尚把尸體抬回去了,抬到了廟里去了!”
白虎與麒麟相對一笑,眼中都流露著掩不住的激動之色。
過不多時,又有一個小妖怪來報,他還隔得老遠便叫了起來:“成了!成了!有個老和尚獨自一人向東北方向去了,看他樣子好像滿臉都是怒氣,多半是去通風報信的!”
“好!”白虎激動的一拍大腿,叫道:“麒麟,下一步怎么做?”
“跟上去,跟著那和尚,看他到底去哪!”
……
廣度已經行走四天了,這四天里他都憋著一肚子的火。廣恩寺本就是一百多年前由廣德寺的游方僧人所建,現在也還保有著一份情誼,可誰想到廣德寺的下任主持出外游歷被害,更加可惡的是死在自己寺邊,他又怎能不煩惱。可廣度卻沒有注意到,就在他身后不遠處一直跟了幾個妖怪……
終于到了廣德寺,廣度給看門僧說了來意,看門僧大驚之下立刻便帶他去見主持。
在一間小禪房里,廣度見著了廣德寺主持真禪。“真禪師叔,廣度今日實是有要事來告。”
“我佛弟子自當不急不嗔,莫要著了皮相。”真禪不問何事,反倒教訓起了廣度。
“弟子受教。”廣度合什一禮,從懷中取出空行的度牒,雙手呈到真禪眼前。真禪一看,眼睛立刻瞪得老大,一把抓過度牒,顫巍巍的打開來,隨即一聲大叫:“空行怎么了?為何不早些拿出來!”此時他卻是將什么不急不嗔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空行師侄不幸在武夷山中遇害……”
“什么!”空行是最合真禪意的弟子,他天資甚高,平日里一張嘴甜得如同抹了蜜一般,真禪早已決定將主持的位置傳給他,就是他平日里偶爾犯戒,也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可今日忽聞噩耗,這讓他怎么受得了!“誰干的?快說,誰干的!”
廣度取出那塊玉片,道:“弟子不敢妄言,這是從師侄身上取下來的。”
真禪一把抓過玉片,立刻臉上現出一片憤然之色,五官都擠在了一起,大叫道:“道士!道士!我早便聽說有道士與僧人相爭,可沒想到竟是空行,我定要為他報仇!”真禪的吼叫聲大到極點,就連躲在寺外的麒麟也聽到了。這時,麒麟也說不清他的心中到底有多高興……
“空行現在在哪,帶我去看看!”
……
廣恩寺里,真蟬看著空行的尸體,他那雙眼睛還圓睜著,卻是死不瞑目。一剎那間,真蟬竟像是老了幾歲,他輕輕替空行抹上雙眼,再給那尸體罩上了一層白布。隨后,他猛然站起來,眼里全是憤恨與怨毒!
“師叔可是發現了什么?”
真禪的手捏著一塊玉片,臉上青筋暴起,惡狠狠的道:“龍虎山的人干的,只有他們的法器才這樣霸道,若不是遇上他們,空行怎也不可能被打成這樣!”他又低頭對著空行的尸體道:“放心吧,師祖定會給你作主!你的仇人,我就是拼了這把老骨頭也會將他碎尸萬段!”
“師叔,可是龍虎山勢大,他們又是出了名的護短,只怕……”
真禪手上一加力,那玉片無聲無息中便化為了一堆粉末,從指縫間灑下。“他們勢大,我真禪便沒些交游嗎!他們要是護短,就把龍虎山一起鏟平了,給我徒孫陪葬……”
就在真禪發出豪言壯語的時候,武夷山里一群妖怪開心的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