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對膝下的這些子孫輩頗為疼愛，早先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都住在賈母的院子里。

如今林黛玉這個親孫女來了，三春姐妹自然就落了一席。

不過這三個姑娘自小機靈懂事，比身嬌體弱的林黛玉要好養活一些。

雖然賈府內院的這些女眷一向是不見外人，但陳玄好歹是這賈府的璉二爺，如今來往走動自然不會有人攔著。

陳玄走到走廊前，稍微猶豫了一下，暗道。

“算了，既然都逛到這兒了，好歹也認個人。”

他順勢走進院子里，本打算裝模作樣的拜見，沒想到一走進院子就看到院子里早已經擺了書桌椅凳。

一個嬌俏的小丫頭，正聚精會神的拿著毛筆，在宣紙上畫著些什么。

那丫頭的年紀尚小，再加上一張櫻桃小嘴兒，瓊鼻玉雕，使得整個人都看起來更加稚氣了。

陳玄站在廊下看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來她便是府中的四姑娘，賈惜春。

說來年紀小，但按子孫輩分來說，這丫頭的輩分其實還不低。

畢竟她是寧國府那邊，老一輩家主，出家道士賈敬的女兒，和現在管事的賈珍，算是胞兄妹。

陳玄瞧著這丫頭長得嬌俏稚氣，不免多看了兩眼。

恰好這個時候，守在惜春身邊的那丫鬟看見了他，便開口道。

“璉二爺。”

惜春聞言也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怯生生的道了一句。

“璉二哥哥。”

陳玄見狀，索性直接走了過去，笑道。

“好丫頭，你這是在干什么？”

“……閑來無事，畫了些畫兒。”

“畫畫？那挺好的。你都畫了些什么？”

“只是這院里的花花草草罷了。”

惜春微微頷首，到底是有些認生。

畢竟賈府的這幾個妹妹，和賈寶玉正好差不多歲數，和他這個璉二爺就差得遠了。

饒是陳玄自認為自己這二十出頭的年紀，還屬于小年輕。

但瞧著惜春這模樣，怕不是把他當爺爺輩的人了。

他之前雖是和林黛玉、薛寶釵都打過照面，但對那兩個快到將笄之年的丫頭也只是逗笑而已。

如今見了惜春這怯生生的丫頭，自然不至于說什么丟份兒的話，只是轉而看向她桌上的畫作，略微點頭，夸道。

“好丫頭，筆鋒柔氣，著墨濃淡分明，畫得果然不錯。”

“多謝璉二哥的夸獎。”

“這哪是夸獎，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陳玄咧嘴一笑，一副陽光率直的樣子。

惜春哪知他是在騙小孩兒，不免心中一甜，自是心里高興。

不過她內斂早成，轉念一想又淡去了情緒，只道。

“璉二哥對畫畫也有研究嗎？”

“我對畫畫沒研究，我對畫符有研究。”

“畫符？璉二哥是畫的什么符？”

“道士畫的符。這樣，你把筆給我，我給你畫一貼護身符。”

說話間，陳玄還真有些技癢。

他以醫武入道，對玄宗道法也有一些了解。

只不過如今這天地格局所限，他估計修不出什么大道行，煉幾個躁血丹就算不錯了。

他拿起惜春的畫筆，略一勾腕，目光一凝，落筆之間，墨染宣紙還未沉浸，但見筆走游龍，一氣喝成。

惜春站在旁邊，還以為他會畫好一陣子。

沒想到他提筆一落，竟如此順暢。

再看那畫的平安符，篆文成字，似生龍相，又有虎形，隱隱卻也極是精妙。

惜春本就對畫畫有些喜好，如今一看陳玄畫的符，頓時就大開眼界，仔細的看了好一陣子。

“璉二哥哥，你剛才夸我著墨巧妙，沒想到你才是真正的大才。這般的筆墨線條，著力輕重，怕是我一輩子都學不來的。”

陳玄聞言愣了一下，隨即才笑著彎指，刮了一下惜春的小鼻梁，輕笑道。

“你這小嘴兒倒是憨甜，你還能看得出我這落筆著力？”

“那璉二哥哥剛才又怎知我畫的這些花草有什么筆鋒？”

他素來知道林黛玉的伶牙俐齒，不想這賈府的同輩丫頭，倒是沒一個省事的。

正當陳玄一時接不上話的時候，惜春卻道。

“璉二哥哥，你畫的真是平安符嗎？”

“那還能有假的？你璉二哥也算是老江湖了，人言無懼，大道至理。我就算是騙得了你這丫頭，也騙不過這悠悠蒼天，萬道亙古。”

“什么是人言無懼，大道至理？”

“你要這么說，那話可就長了。所謂大道至理，你首先要明白道是什么，正所謂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

陳玄本就閑來無事，如今恰好這丫頭問了一句，便打開了話匣子。

他以老子的【道德經】為引，也不管惜春聽不聽得懂，一通引經據典下來，自己倒是說得十分暢快。

惜春本是客居榮國府，和榮國府的賈寶玉、迎春、探春姐妹其實是兩家人。

別看她年紀尚小，平日里也少言寡語，并不惹眼，但卻十分的機靈，頗有道心佛緣。

陳玄隨口閑聊幾句，惹得這丫頭明眸閃動，一雙眸子牢牢的盯著他，由衷贊嘆道。

“璉二哥哥，想不到你竟是一個見識如此博學，心境如此豁達悠遠之賢人。”

“這算什么賢人？再者說，我可不想當賢人，我想當圣人，只可惜沒這命而已。”

“……”

惜春一時啞然，只道他口出狂言，蔑視那孔圣人。

陳玄抬頭看了一眼天色，眼看著和這半大的丫頭聊了這么久，便告辭道。

“行了，我也得回去了，省得你嫂子到處找我。”

惜春跟著送了一段兒，客氣道。

“璉二哥哥，慢走。有空可常來看看我。”

“那就不必了，你這丫頭胸無二兩肉，我常來看你做什么？”

“璉二哥哥，這話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玩笑話罷了。”

陳玄笑著打了個哈哈，趕忙擺了擺手，生怕被這小丫頭把這話告訴了別人。

到時候，且不說賈母、賈赦這樣的長輩，只怕王熙鳳都會挽起袖子來和他鬧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