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數商人的特殊利潤，幾乎永遠與國家的普通繁榮背道而馳。”

—西斯蒙第《政治經濟學新原理》

市場到了8月上旬才算有了穩住的跡象，萬億的紙面財富在一兩個月內灰飛煙滅，這輪杠桿帶來的牛市戛然而止。海利發現身邊朋友不再提起買新車換新房話題，同學群里熱熱鬧鬧推薦股票的情形也一去不復返，只有個別在自嘲或者轉發調侃股市的段子，帶著起先不甘心、懊惱的情緒逐漸變得沉默，這似乎是所有投機散戶的宿命。

格爾投資的持倉同樣遭受了重大的打擊，之前賬面高額的浮盈也幾乎消失殆盡，但幸運的是投資的時機比較早，價格處在較低的位置，即使指數在短時間內重挫30-40%，之前創業板市夢率的股票普遍跌幅超過70%的情況下，格爾的持倉還有一些盈利。其中銘華汽車，入股價格為5.85元/股，從15.2元/股的市場高點跌到現在市場價格7.9元/股，尚有35%的利潤，同樣景華電子從22元/股跌至9.65元/股，比起入股價6.66元/股，還有45%的浮盈，新和化工約有13%的利潤空間。但這幾個項目，都還要扣除銀行7.5-12%的利息，所剩的超額收益確實沒有那么多了。

在江南銀行和散戶客戶輪番地追擊下，趙政似乎有點扛不住承受不住壓力了，他松口表示會擇機出售股票，但也要綜合考慮市場的情況。這幾天，格爾投資辦公室里倒是陸陸續續來了一些機構，他們都是表示愿意通過大宗交易的方式來接手格爾手里持有的股票。

大宗交易在海利入職德信證券的時候有接觸過，那時候市場還沒那么成熟，他有不少同事通過這個業務賺了很多錢，但隨著市場競爭的逐步加劇，折價也收窄了，甚至處理了無折扣的成交。海利本想給趙政推薦一些做這方面業務的朋友，但看趙政已經約了不少人溝通也就沒有插手。每天，趙政和宸偉在他辦公室里悄悄地商量，有時還關著門，海利挺不能理解這有啥要保密的。

直到又一周過去后周一下午，2點半左右的時候，海利約雷蒙一起到樓下的便利店去買一杯咖啡，買完才發現在下雨了，雖然離辦公樓的大廳不遠，但端著咖啡也走不快，于是他們決定往地下車庫走，通過地下車庫的貨梯來直達辦公室。才走沒多遠，他們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雖然不是很想打招呼，但畢竟當面碰上了，海利還是熱情地上前。

“宸偉，在干嘛呢？”

宸偉忙著抬手里的箱子，可能之前都沒注意旁邊有人，海利這么一喊，讓他一愣，隨即有點尷尬地回應。

“沒...沒啥。”他撓撓頭說著：“搬點東西。”

“這是趙總的車啊？”雷蒙說著：“我們幫你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慢慢弄好了。”

“客氣啥。”還沒等宸偉拒絕，海利和雷蒙便把一個大行李箱抬進了汽車后備箱，感覺足足有70-80斤重。

“這里面是什么東西啊，這么沉？”海利邊拍著身上蹭到汽車尾部的灰塵邊問。

“應該是些文件材料吧，我也不清楚。”宸偉有點慌張地說到：“謝了，那我開車走了。”

海利和雷蒙對視一眼，一直等走進電梯關上門后才說話。

“你覺得箱子里是啥？”雷蒙問。

“總不會是書啊，文件吧？應該是錢。”海利還在估摸著重量。

“以前我去過一個金融博物館，”雷蒙說到：“門口有展示100萬人民幣的重量，我當時看了一下，大概25斤的樣子。”

“那這里有300-400萬咯。神神秘秘的，真是...”

“哈，潛規則吧。”雷蒙淡淡一笑。

幾天后，事情的真相似乎更加明朗起來了。在雷蒙出差的時候，宸偉就把三個項目的大宗交易給執行了。但雷蒙記得這些項目在協議文件上，有明確的出售程序，而且有經辦和復核的人選，他分明記得至少經辦人是他，但他沒簽過字，這不光是對雷蒙個人的不尊重，甚至有違規的嫌疑。面對雷蒙的質詢，趙政表示大宗交易講究時機，那天正好他出差了，不得已才這么做，后面最好留下空白簽字樣本。這樣的解釋雖然蒼白，事到如今也沒法再彌補什么。但關于交易的價格，確實令海利和雷蒙都大為疑惑，按照執行的交易價格來看，都是當天收盤價的92折，而當時市場普遍在95-98折成交。對此趙政似乎早有準備，他拿出一份所謂的報價單，以證明當天有三家機構來報價，他已經是擇優選取了。

這些說法是根本無法去驗證的，甚至海利一直聽原來德信證券的老同事說市面上做大宗交易的其實沒幾家，來報價的經常可能是不同名字，但其實是同一家公司。海利飛快地在草稿紙上演算他的猜測，市場普遍以98折成交，如果這次是按照7.9元/股的92折交易，那這個折扣的差價就高達4051萬，而以此計算格爾投資能拿到的超額收益是5021萬，另外替大股東銘華控股代收的1673萬。

天吶，海利差點喊出聲來啊。他連忙把自己的計算結果遞給了雷蒙，小聲說著。

“我算得對嘛？這個折扣的差價拿到的錢幾乎和超額收益相當了。”

“我來算一下。”雷蒙看著眼前的數字同樣一臉不可思議。

幾分鐘后，雷蒙告訴海利，他是正確的。

“如果不用這種方法的話，正常去二級市場出售，或者以97-98折價格交易的話，大概會少賺1500萬以上。”雷蒙總結了一下。

“還不止啊，如果按照正常的投資收益，超額利潤進了格爾投資的公司賬戶，還要被收取25%企業所得稅，到個人分紅那就又是20%的個人所得稅。”

“嗯，是的，如果是現金那就是不一樣的情況了。”

兩人忽然都一拍腦袋，看向趙政辦公室里的宸偉，他們似乎明白了那天他在干什么了。

但真實的情況或許比這個猜想還要大膽。在賣出股票完成了幾個產品的清算后，銘華汽車的羅朝暉就給海利通了電話，意思是幫銘華控股提醒我們轉賬的事宜，因為清算的情況他們也已經掌握。海利知道這家AA評級的國企空有龐大的資產規模，但現金可是捉襟見肘的，這1600萬對于他們來說也可以解燃眉之急。當海利把董秘羅總的訴求轉達給趙政的時候，趙政一幅胸有成竹，早有預料的表情。

“你看你看，來要錢了吧，當初把我們折磨得。”

“確實挺可恨的。”海利笑著回答：“但協議倒是白字黑字，我們是怎么樣，拖一拖嘛？”

“要讓趙立勤來要錢。”趙政略帶慍怒地說。

“哈哈，那等等也行的。”海利覺得可能趙政想拖一拖，報復一下當初那粗暴對待，但接下來趙政的話，卻讓他汗毛豎起。

“我在想啊，如果他來找我們，我們就告訴他，你這個保底是不合規的，證監會那邊可能會把它認定為大股東財務資助，讓它失效。這樣超額收益就沒他們的份了。”

“啊...這樣啊。”海利憋了一會才蹦出一句：“那聽趙總安排吧。”然后便退出了趙政的辦公室。

“如果不付給銘華控股，又多賺1600萬，那就是比正常操作多賺3000萬了啊？”海利小聲和雷蒙交流。

“還可以再大膽一點，會不會連江南銀行的錢也賴了，哈哈。”雷蒙苦笑到。

“這個我倒是估計不會，但是啊，有個問題，那公司算是賺了多少錢呢？這個和我們的提成掛鉤啊。”海利有點焦慮地說著。

“呵呵了，你覺得他可以賴大股東，可以大宗折扣做文章，我們又算啥呢？”雷蒙壓低聲音說到：“首先大宗折扣折扣，我們沒證據，他說不算公司收益，你一點辦法沒有。其次，銘華控股的這筆，他可以說還要打官司，不知道要不要付，同樣可以不算你的。最后他之前提過一些所謂的費用，咱們都懂，但不知道多少金額。這么幾下之后，你覺得還能剩下多少呢？”

海利覺得胃里一陣翻滾，跑去洗手間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