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武一語說完,又扭頭望向正瑟瑟發抖的陳道榮。
“你,也跟本官一起去,聽候胡將軍發落!”王知武甕聲甕氣地朝他喝道。
陳道榮垂頭喪氣,低低喏了一聲,自去后院牽馬來騎。
一行人離了崗所,一路策馬西去,不過半個多時辰,便進入昆明城中。隨后一路穿街過巷,來到胡國柱府上。
此時,日頭已然偏西,而胡國柱在家中,正在接待一位客人,夏國相。
夏國相是吳三桂的另一名女婿,時任金吾右翼將軍,此人擅長謀劃,頗有謀略,乃是吳三桂手下極為能戰的重要將領。在正史之中,堪稱吳三桂陣營中實際上的二號人物。在吳三桂死后,權勢更到了可以擅自廢立的程度,末帝吳世璠就是被他扶上帝位的。
不過此人,正史中的最終結局不咋的,他是在乞降失敗后,被清軍押解京城凌遲處死,倒是死得頗不光彩。
把總王知武等人,來到府門前求見時,胡國柱與夏國相二人正在客廳之中,興高采烈地談論著,在縊殺了永歷帝朱由榔之后,接下來,清廷會如何對他們進行封賞。
這時候,卻有管家從門外匆匆而入,說把總王知武求見。
王知武算是胡國柱的老部下,從遼東當兵起,就一直在他手下效力。多年征戰后,升到了把總之職,也勉強算是一個親信了。
聽聞此人緊急求見,胡國柱皺起眉頭:“天色已晚,這廝卻來我府上做甚?”
管家急道:“他說,他要奏稟之事,是與大人的坐騎有關?!?
“我的坐騎?我的坐騎不是因為受傷,暫放在林外崗所中調養么?”胡國柱先是一怔,隨即又道:“敢情是坐騎傷好了,他們現在給本將送過來了?”
管家搖了搖頭,臉色猶豫地低語道:“稟大人,不是如此。他們說,他們是說……”
“他們說什么?你倒是說啊!”見這家伙結巴吭哧的模樣,胡國柱怒喝道。
“他們說,有一名滿兵拔什庫,自稱巴索,說是卓羅將軍的親隨部下,因自家坐騎被匪寇射殺,便在崗所借馬回昆明。因此,他便把將軍暫寄其處的坐騎,以及一匹先前的傷馬與病馬,一道給騎走了。他們此番前來府上,就是想趕緊來問一下,將軍的坐騎收到了沒有?”
“哦?竟有這等事?我何時收到送回的坐騎了?”胡國柱聞言怔住,他下意識地望向一旁的夏國相,卻發現對方正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
“哼,快把王知武等人叫來,我親自問問他。”
“是?!?
很快,管家把王知武與陳道榮二人,來到胡國府的客廳中,那一眾巡邏騎兵,則繼續在府門外等候。
王知武陳道榮二人入得客廳,見到一旁還有夏國相在此,二人趕緊分別行禮。
“別來虛禮了,快說,本將的坐騎,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國柱無心與他們客套,立即開門見山地發問。
王知武扭頭瞪了陳道榮一眼,亦喝道:“陳道榮,你快跟胡將軍好好講講今日借馬之事!”
陳道榮哭喪著臉,立即有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朱慈煊等人如何扮成拔什庫,如何用強取豪奪的方式,從自己手中騙走了包括胡國柱坐騎在內的三匹馬。
“這便怪了,他一名區區拔什庫,又是滿人,卻如何與本將打過交道?還說什么認識于我,豈非笑談?!焙鷩碱^大皺。
聽得這話,陳道榮一臉苦相,他哀聲嚷道:“胡大人,當時在下就有懷疑,奈何那個名叫巴索的拔什庫,態度強橫,極度兇狠,說我若不從他,定會給我等好看,還要去卓羅大人那兒告我,要我等吃不了兜著走。小的被他這般一嚇,當即駭住,只得盡快給他裝好馬鞍與韁繩,將你的坐騎借予他騎。后來,又讓他借下字據在此,并與他們約定,待事情辦完后,要將馬匹送回胡將軍府上,另外兩匹則送歸崗所?!?
說到這里,陳道榮急急從懷里掏出那張字據,雙手交給了胡國柱。
見到這字據上,那逸秀勁遒的字體,胡國柱頓時又是眉頭緊鎖。
“哼!你這廝也不曉事,他一個滿兵,如何寫得恁好的書法,這不擺明是在做假么?你這方頭大腦的,里面裝的都是屎么?”胡國柱忍不住又罵了起來。
陳道榮臉色沮喪至極,他低垂著頭,再也說不出甚話來。
這時,一旁一直沒說話的夏國相,冷冷地插了一句:“國柱,現在你要立刻派人,去卓羅府上核查此人。若是沒有,則必是作假無疑。而若真是作假,我只擔心,這名忽然從林中出現的拔什庫,不是他人,卻是那前明太子朱慈煊假扮的呢。”
聽得此話,胡國柱只覺得有一瓢冰水兜頭澆下,讓他從頭涼到腳。
“不會吧,若是那太子朱慈煊與王從敬二人假扮,怎么又還會多出一個人來?”他下意識反問了一句。
“這有什么奇怪的。想必是那些殘明勢力,曾在前些時日與這兩人私下聯系,派了人將他們帶走。故而三人一齊從野林離開,亦不為奇?!毕膰嗟吐暬氐?。
這句誅心之語,令胡國柱心下愈發懊喪。
他娘的!先前在密林之中,未能尋獲那太子朱慈煊的尸體,自己就被吳三桂狠狠罵了一通?,F在若是查明,這個騙走自己坐騎的拔什庫,真的是那太子朱慈煊假扮,那作為吳三桂的女婿,又是主要大將的自己,將要顏面何存!
胡國柱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恨不得把對面全身發抖的陳道榮,給活活撕咬成碎片!
他扭頭斜視,卻見夏國相正直直地看著自己,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嘲弄的微笑,他內心的慚恨,更是無可言說!
“混帳東西!老子養你們這幫廢物何用!”
胡國柱騰地起身,揮起一巴掌就狠狠扇在陳道榮的臉上,啪的一聲爆響,打得這家伙慘叫倒地。
“將軍饒命!小的知錯了!還請大人看在小的為大人效命多年的份上,好歹寬限則個!”陳道榮被扇得口鼻流血,在地上凄聲哀嚎。
胡國柱又飛起一腳,將這求饒的家伙,象踢皮球一樣,給骨碌碌地踢到墻角。
然后,他厭惡地掃了蜷成一團哼哼不已的陳道榮一眼,更不多話,將那塊字據往懷里一揣,便立即對一旁的管家吩咐道:“快,給本將備馬,我要親去那卓羅府上,好好地查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