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龍握住從胸口浮現的流動色彩的方形虛影，在它被表面繼續涌出的新色彩進一步凝實與阻礙她呼吸之前連根拔下。虛影離開胸口時濺起一簇白色的氣霧，帶著腥味擴散。漸清晰的方形輪廓內陡起一瓣火焰，沿著拍打的裂紋將輪廓絞破。碎塊崩落，落后所失去的色彩一步消融于火焰。

天空，丑陋的幻象扭動著光線，成群動作遲緩似故作姿態地落向地面。

一個神話者產生了。

自從塔赫納瓦與敵對者的紛爭結束，之后神話者制造的現象開始波及別人的世界。原本光熱只存于充滿恒星的銀河，夢境只存于月靈的居所，只有一個被稱朱紅之世的地方里生命會朝夕相辭，事物的運作并無連貫變化的次序；現在不同了：每份人所踐行的極道皆具實地向世界全體投射理律——人制定與踐行的規則。神話者踐行極道，換種說法是主張自我，每當整個世界向外擴張，它就從體內產生新的神話者作為供它繼續活動的器官。并非所有神話者都獨一無二，或者神話者踐行的極道皆與眾不同：一種極道可以由復數的神話者各自踐行，一個神話者亦可踐行復數的極道。因此產生的神話者有時附帶理律與舊有相仿甚或相同，而不對世界增添一如此刻的麻煩影響。

「心靈虛象。」

不合時宜的琴聲切出音節。

「我沒問。」

尼拉維爾抬起戴指環的左手，以食指指向一只形似半只腐爛觸手的幻象。

「分裂。」

幻象碎作似晶體的碎片。以傷害觸碰到對方之后，知識從傷口被她奪走。心靈的虛像。一種由神話者的精靈眷屬幫助人類割讓自心靈并以之爭斗的造物，表現為所割讓的意愿朝向的形態。仇恨或許呈現出丑陋，愛的形體同樣不盡然優美。

「死亡。」

啞紅色的煙絮從碎片揮發，飄升時從底向上褪成沙白色，摻入郁白的云朵。

食指轉向另一只通黑泛紅的幻象，如同象馬雙蹄拍扁的巒蝦。這是一個人對抽象理想的愛。

「燃燒。」

火焰很快從幻象的內部與似烏云的邊角蔓延，彼此相連后從天空散落，被風吹滅。

隨后，她放下手指。

「融化」

「腐爛」

「溶解」

「消失」

「裂解」

「回溯」

「逆轉」

「寂靜」

「退化」

「病變」

「冷卻」

「氣化」

「畸形」

「內滅」

一旁有聲音接連傳遞，其余的幻象隨之消融。音色與尼拉維爾一致，一看去，對著生殺予奪指指點點的主人一如她的水中倒影。只是瞳色暗沉，發絲與衣衫淺黑，左手手背多半個環點的圖案。

白銀龍抬起右手，手腕多出一只銀色的三角。

內滅使生命的內里不斷受損，直到內部構成完全壞死。表現于以精神編織的幻象造物，則為一種體型不斷蜷縮并減少的消亡。

土地深處，飄起離開地表的煙絮，向上織出粗壯的瓊魚與龍的幻象，來自地猛。這些幻象速度比之前那批快得多，憑此與數量扯倒了些樹木并削平了些近處的山頂，同樣被迅速解決。

隨后，對方的手指向下方，平原上的地蛛拖著收割的谷物行走，腳步之間搖晃出與自身相同的重疊虛影。

「內滅——」

襲出的死亡被打斷。尼拉維爾將手搭在對方手上，予以所沒有的東西。

「制造」

白銀龍不需要另一只白銀龍。為示對這個試圖與她對等的物品的看重，尼拉維爾決定以花哨一點的方式殺死對方：制造龍的死亡并與對方分享。接下來是加速。

「沸騰。」

死亡的沸騰。劇烈的衰老讓對方疲憊不已，最后合上眼，站在那里散成冰冷而虛幻的郁黑煙絮，余下零散的灰燼，有些乘入風中。

她彈彈手指，吹落指尖的一粒灰塵，走近的地蛛虛影隨風散卻，顯出一排排頭頂陡然清晰的絨毛。

這是一支來叢林貿易的隊伍，主要買賣土薯與顏料，附帶木糖及儲水。她以一支啞紅顏料交易了一只木盆與半盆河水，清洗足底與衣擺的肉漬。

盆中，波蕩的水面映出月光與白銀龍的倒影。手腕的圖案早早消失，如同那攤肉泥與那只象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