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來吧。”李純熙在主位上坐安穩后看向朝著她行福禮的一應宮娥開口道。
“今日共聚芙蓉園,乃是為了歡慶瑞雪,共祝我大齊康樂盛昌。”李純熙將果子酒端起來示意眾位妃嬪共飲,笑著祝道。
待開場話都說完之后,明玉湊近了李純熙的身旁稟道:“稟娘娘,教坊司那兒的嬤嬤回了話,說是舞樂已經備好了,就等著娘娘傳了。”
李純熙端坐在正位,充滿著威嚴的落下了一個‘傳’字。
教坊司里的舞女和著樂師的琴音翩翩起舞,頭頂木芙蓉,腳踩祥云毯,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之間,倒映照了‘曾識云仙至小時,芙蓉頭上綰青絲’這首小詩。
紅燈籠高高的懸掛在白玉堂的梁角處,四處梁柱的帷幔用銀鉤勾住,一抬眼遠處就近乎全是密密麻麻開的正艷的木芙蓉,晃眼間仿若置身花神島上。
“咳咳....芙蓉花嬌,不妨效仿才子佳人,以芙蓉為題來段飛花令,能接到最后者可向本宮討賞,輸著飲三大白。”宴至中途,李純熙清了清嗓子,笑著說道,“若是身子有恙,稟明掌事宮女,自行撂牌。”
底下‘哄’的一聲三三兩兩的妃嬪相互交談著,只不過掩面低聲,雖是喧囂卻也將氛圍推向高潮。
蹙眉苦惱者有之,喜不自勝者有之,糾結躊躇者亦有之。
交談聲過了一會兒都未曾停歇,還是淑妃安攸寧站了起來提議道:“既是飛花令,也當有一尊者開篇,而這滿堂之上唯有皇后娘娘身份最是尊崇,臣妾諫言,應由娘娘開篇。”
在一個小角落,聞靜思聽著李純熙的話后蹙著眉摸了摸剛顯懷的肚子。
“哎,靜思姐姐,你不去撂牌嗎?”穿著一身粉色小儀位制宮裝的女子眨巴著眼低聲問道。
她們是同年入的東宮太子府,當初還在同一個宮殿住了許久,早就開始姐姐妹妹的稱呼了起來,親似一家人。
“喬安,我也曾讀過幾首芙蓉詩,我想試試。”
許喬安聽到此話轉眼想了想,感覺聞靜思好像說的也對,于是笑著點頭道:“是喬安忘了,還未進宮的時候,靜思姐姐在這京城中早就有了才女的稱號,這場飛花令定會是姐姐獨得翹楚。”
聞靜思的父親是從四品戶部尚書左丞聞鶴欽,出身儒家學派,最是喜愛溫書學禮。聞靜思在聞鶴欽的耳濡目染之下,讀了不少詩書大義,耳聰目慧。
她自然也知道,她腹中的龍嗣如今早就是無數妃嬪的眼中刺肉中釘,也是大齊祖制所不容的,可是她毫無辦法,只是想活。
今日早上楓院里與皇后交談,皇后審視著聞靜思,可聞靜思又何嘗沒有試探皇后呢。
她與她腹中的龍嗣,都由不得她做主。她本想認命,可惜來之前她得到了有人要她的命的消息。
此次懷孕,她破格升了位份,皇上賞了她好些貴重東西,鬧得宮中人人皆知,卻一眼都沒有來看她。
她本就有所懷疑,加之消息傳來,她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懷疑。
她摸著肚子里還未成型的孩子,堅定了一個信念,她要活命,同時她也要保護好腹中的孩子。
“多謝喬安妹妹吉言了。”聞靜思又摸了摸肚子,她想,她已經知道如何活命了,而這賞花宴,就是她活命的機會。
“桃柳谿(xi一聲)空在,芙蓉客暫依。”李純熙的纖纖素手捻著一支芙蓉花莖輕嗅,遠處看來,正是花面交相映的美景。
按照位份,貴妃柳在溪是要第一個接的,只見她將坐席上白瓷里斜插著的一支半開的芙蓉抽了出來,帶出了幾滴水漬。
“臣妾不才,只略讀過幾首詩,恰好就有一首應了這芙蓉。”柳在溪嗤笑說道,“正是‘鸚鵡能言鳥,芙蓉巧笑花。’這首。”
李純熙揚起的嘴角往下壓了壓,而復揚起回道:“此詩甚好,難為貴妃記住了。”
先皇后從不安排芙蓉花宴,她要安排也只會是比這規模還要大還要繁華的百花宴。
唐朝的芮挺章做的詩書《江南弄》的確是上好,可惜放在這芙蓉花宴上卻充滿了暗諷。
“多謝皇后夸贊。”柳在溪說罷就將手中的半開芙蓉花隨意地擲在了席內的小桌上,砸下的時候幾朵可憐的花瓣零散地掉落在了紅木桌子上。
“半開的木芙蓉正是含苞欲放的時候,貴妃何不靜待花開?”李純熙看著掉在紅木桌子上的花瓣勉強笑道,“那時應是最美的時候。”
宴上有一瞬間冷場,離得近的妃嬪在柳貴妃說出詩句的時候就有些感應出了皇后與貴妃之間的暗波洶涌,一剎那竟大氣不敢出。神仙斗法小鬼遭殃,她們皆是誠惶誠恐。
這時,淑妃安攸寧站了起來打破冷噤:“銀漢斜臨白玉堂,芙蓉行障掩燈光。臣妾覺得,這唐朝劉方平的《相和歌辭·棲烏曲二首》放在這兒,也最是應景。”
不痛不癢地刺了柳貴妃一句,幫皇后出了一口氣兒,然后安攸寧才施施然地坐了回去。
呵,前朝丞相李贄安與大將軍柳勐關于是否與異族合盟而斗法,那是父輩的事兒,你一個貴妃公然弗了皇后的面子,真是膽大妄為。
安攸寧必然是站在李純熙這一邊的,不說安攸寧的父親是文官,同時也是李贄安的門生。文武爭斗,不說別的,光是這兩點,就足以讓安攸寧站在文官這兒護著李純熙。
李純熙剛想順著位份聽柳居岸吟詩,就被傳話太監打斷了。
“奴婢見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萬福金安。”傳話太監從陰暗處露身恭敬地叩頭行禮。
“所為何事?”李純熙看向傳話太監,心中隱隱約約有個猜測。
傳話太監遲遲未答,目露遲疑。明玉見狀拍了一下手,登時彩袖垂地,樂音縹緲,整個白玉堂一瞬間又恢復成了寂靜嚴肅,此時站在高位的柳居岸頓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急的腦門上冒了一層的熱汗。
“柳妃就先坐下吧,先聽聽公公的旨意。”李純熙意味不明的笑著說道,撇了柳居岸一眼,正巧被她給瞧見。
李純熙這時才感覺渾身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