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面寫著一行字，“如果有需要，請聯系我將畫寄回”。

翻過來，才發現是一幅畫。

照片的背景，應該是某個畫廊。

掛著的這副署名是徐遲的畫，瞬間映入蘇糖眼底。

一片燦爛而熱烈的向日葵花叢，和陽光重疊著的身影，是溫馨的一家三口。

小女孩，幸福地被父母托舉在半空。

兩個翹翹的小辮子，對著來路笑得合不攏嘴。

透過畫面，似乎就能聽見一陣悅耳的笑聲。

蘇糖之前還沒怎么樣，看著這張照片。

“吧嗒”一下，竟是忽然就落淚了。

眼淚一滴一滴，砸在鮮活的花托上。

蘇映水看到她這樣，也眼含熱淚。

強作鎮定地深呼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最后，說了一句。

“我這一生，最愧對的是你，但，我并不后悔。”

不知過了多久，蘇糖從花房里出來。

眼角發紅，手里拿著信封。

一抬頭，就看見等在不遠處的厲云霄。

空氣肅殺，零星飄下一些白雪。

蘇糖哈出一口白氣，看世界的目光似乎有點變了。

她邁出腳步，走到對方跟前。

可沒等她開口，厲云霄突然開口。

“對不起。”

這始料未及的道歉，蘇糖有些錯愕。

厲云霄看著她，陡然從身后拿出一份文件。

他似乎獨自在這里思考了很久，頭發上，肩頭，都有雪屑。

蘇糖懵了，不知道這是什么。

她看了看他，先接過查看。

這一看，蘇糖整個人都凍住了。

手里，是新的離婚協議書。

這次反過來，她的姓名欄是空的。

“你之前那份沒有公正，這份是公正過的。”

厲云霄淡淡，語氣異常平靜。

響在這雪夜里，卻幾乎可以蓋過所有的風聲。

蘇糖抬頭看向他，震驚中又有些神傷。

明明她也給過一份，手里這份卻莫名重得多。

厲云霄有些心疼，但很好地藏住了情緒。

“是我擅自誤會，褻瀆了你父母的愛情。”

他自責地縮了一下瞳孔，咬牙說道。

“也耽誤了我們兩……我們一家的人生。”

說著掃向蘇糖手里的協議，厲云霄抬眸重新看進她的眼里。

下了莫大的決心似的，不再動搖。

“我考慮過了，不想再用一己私欲束縛你。”

“離開我，你確實過得更好。”

“你還很年輕，現在也有足夠的資本。”

語調沒有一絲起伏地說著這些，厲云霄的視野卻逐漸變得模糊。

不知是飛雪洇了他的眼睛，還是不愿面對這種現實。

他緊了緊下顎線，無事發生般說道。

“你可以有更廣闊的天空，我不會再妨礙你。”

漆黑的眸底，篤定而真摯。

厲云霄像是放下了所有的尊嚴和執著，換來此刻的灑脫。

說完，又脫了力一般。

蘇糖卻沒看到他一閃而逝的落寞，聽到一半便無法對視。

看著手里似乎還滾燙的文件，抿了抿唇。

一言不發，收下了。

厲云霄看著她，即便有心理準備，眸底還是有些刺痛。

他多希望，這個小女人能生氣地甩給他。

看來，真的結束了。

他無聲嘆息，準備送她回去。

如果蘇糖還打算在老宅住一段時間，他就回自己的住處。

可還沒開口，蘇糖忽然說道。

“我，想去公寓看看。”

厲云霄身形一滯，有些訝異地看向她。

這一瞬間，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他有些遲疑，不確定地問道。

“你……真的要去？”

“嗯。”

蘇糖不假思索，目光安靜。

厲云霄深深看著她，身體似乎要比這冰雪更快冷卻。

這應該，是最后的告別儀式吧。

他心里有些不得勁，但還是點頭同意了。

“嗶哩哩！”

許久沒人來的科技屋，比外頭還要冷。

但當他們不知誰第一腳踏入后，整間屋子忽然由近及遠明亮起來。

煤球還在運作，也留著兩人的資料。

似乎因為被冷落太久，今天變得特別熱情。

“嗨，我的男主人女主人，歡迎回家！”

厲云霄的臉色有點古怪，但沒有出聲糾正。

余光撇了下蘇糖，覺得還是解釋一下，這只是系統。

但沒等他說話，蘇糖就和煤球打了個招呼。

“煤球，你還好嗎？”

“我很好，就是有點寂寞呢。”

人工智能的聲音，跟在蘇糖頭頂。

一路，伴隨她走到客廳。

“你回來就好了，開啟舒適模式。”

通風口和門窗同時協調運作，暖氣就漸漸取代室內冰冷的空氣。

蘇糖淡漠笑了笑，感覺在和許久未見的友人會面。

這里的一切，還是她離開前的樣子。

她看著那臺被她夸過無數次的飲水機，忽然回頭。

看著厲云霄，問道。

“喝酒嗎？”

厲云霄被問得一怔，有點看不懂蘇糖了。

“你要喝酒？”

“對。”

蘇糖說著，抬手脫下外套。

煤球很了解她的習慣，這溫度穿件里衣就可以了。

厲云霄皺了下眉，欲言又止。

但頓了頓，就轉身去拿酒。

打開幾乎沒開過的那個酒柜，取出一度讓胡業宇和付直瑞兩眼冒光的藏酒。

又拎了兩個限量版杯子，走到客廳。

“就這么喝？”

他有點擔心，蘇糖的身體才剛著涼痊愈。

“那，我炒幾個菜？”

蘇糖下意識接了這么一句，但突然記起來這里很久沒人來。

“啊……”

她有點尷尬，就拿起手機要點外賣。

“冰箱應該沒東西吧，沒事，我點……”

“需要什么食材？”

卻在這個時候，厲云霄平靜地打斷她的話。

將酒放下，輕描淡寫道。

“十分鐘就可以送到。”

“這么快？”

蘇糖愣了一下，忽然發現她根本不了解這個地方。

厲云霄有些無奈，緩聲說道。

“你對煤球說，它會負責下訂單和調度。”

“哦……”

蘇糖眨了眨眼睛，還真的就對煤球點菜了。

“小香菇，牛肋條，香蔥，洋蔥……”

也不知她究竟是想要做多少，一連報出二十幾種。

厲云霄在旁邊醒酒，不知怎么的，有點貪戀這種氛圍。

就好像，回到他們還沒分開的時候。

蘇糖挽起袖子，輕車熟路地先去廚房。

她要看看，還有哪些可以用。

叮叮咣咣地搗鼓半天，給這個清冷的家增添了點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