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象棋？”路明非看著面前這副棋盤。一個龍王不是要跟他拼個你死我活，而是要邀請他下象棋，這事怎么想怎么荒誕。

“對，象棋。這半年我有時會用它來打發時間。在我上次醒來時，象棋還叫做六博棋。我不怎么喜歡，但是弟弟經常拉著我一起玩。”諾頓在提到康斯坦丁時嘴角難得帶上了一份溫柔，可又很快落回冰冷。

“對不起。”路明非一時間感到很抱歉，但說實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抱歉什么。因為自己對著老唐的弟弟扣動了扳機？可……他又怎能不去扣動扳機呢？路明非心中亂得不行。

“你無需抱歉什么。龍族和人類的關系就像這楚河漢界，當一方越界后，后面的事就無法理清了，你一個人不能承擔下所有的罪。”諾頓平靜地說道，當了二十多年人類的他清楚現在的世界是什么樣子，龍族和人類已經不能定義成過去那般奴隸和奴隸主的關系。龍族畢竟是輸了，人類暫時主導了世界。他曾經傲慢，但并不愚蠢，也不至于被憤怒沖昏了頭。

“但是我弟弟死了，所以這世界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這才公平。”諾頓抬頭，“我先下？”諾頓執紅，路明非執黑，規矩上紅方先走。

路明非點了點頭，這間屋子里靜得驚人，外面的聲音一點也傳不進來，就像一個與世隔絕的牢。當年的諾頓和他的弟弟就住在這樣的房間里？未免有些太冷清了。

路明非的象棋水平并不高，大概只比他的跳舞水平高一點點，處于知道怎么玩，但棋譜什么一點兒都沒了解過的程度。

可諾頓似乎并不打算把他殺得丟盔棄甲，諾頓只是平靜的落子，場上一直都在保持著均勢。與其說諾頓在跟他切磋，倒不如說諾頓在不自覺地教他下棋。

這屋子靜得有些讓人心慌，路明非盯著棋盤，他根本沒心思去考慮下一步應該怎么走。

幾步之后，路明非抬起頭，猶豫著問道：“外面……現在怎么樣了？”

“外面在打仗。”諾頓舉著手里的棋子，也不抬頭，他也不打算對路明非隱瞞什么，“我的煉金程序制造的青銅甲士在與跟你一起來的那些人類在水面上交鋒。青銅城啟動后，會不斷吸收周圍的金屬，并慢慢擴大自己的作用范圍。我兩千年前就想這樣做了，但康斯坦丁說要我再等一等，就一直等到了今天。”

諾頓紅棋落子，說道：“要知道，兩千年前，地表上還沒有那么多金屬。出了三峽，這世上就沒有東西能攔得住我了。”

“你不會成功的。”路明非胡亂的落了一步，他已經有些亂了心，“世界上還有一種叫核彈的東西，你不會成功的。”

“我知道核彈是什么。”諾頓只是點了點頭，“但不會落下來的。沒人敢做第一個在一個國家的中心扔核彈的人。在他們搖擺不定的時候青銅城的范圍就已經夠大了。青銅城是我的言靈放大器，它能擴大我的言靈范圍。要知道人類某種意義上是依靠著金屬存活的，失去了金屬他們什么都做不到。信號塔，地鐵汽車，輸電線路對應著通訊，移動設施，能源系統，丟了這些人類社會很快就會停擺。”

諾頓皺了皺眉，似乎是在責怪路明非亂走了一步棋，他想了想，落了一步吃掉了路明非的車，場面上變成了諾頓大優。

“這么大的煉金程序你能啟動多久？能量消耗幾何倍數增長，肯定很快就會停下來。”路明非落炮殺馬，搬回了一點局勢。

“這半年，我找遍了許多國家，想要找出一只我沉睡中的兄弟姐妹，殺掉他，然后用他的骨和血來啟動這個程序。但是不知道是他們藏得太好，還是已經早早的死去。我竟然連一只次代種都沒有找到。”諾頓執棋的手停了一下，他平靜地笑了笑，“所以我把我弟弟的眼睛填進去了。”諾頓捏著棋子的手微微顫抖，棋子毫發無損，但諾頓的手腕上的青筋已經猙起，他在極力的控制著自己的力量。

“本來我還想把那只眼睛留下的，畢竟那是我弟弟最后存在的證明了，連他的尸骸我都沒能拿回來。只能說世上大部分事都是事與愿違的。”諾頓呼了一口氣，手腕上的青筋消去，龍化的手指也恢復了原狀，“那枚眼睛是燭龍瞳，能燒很久。”

“這半年我還見了許多混血種家族，有的是我去找的，有的是找上我的。不過他們都很歡迎我的回歸。有的人是真心的狂熱，有的人滿是狡黠的算計，各懷鬼胎。我在兩千年前給公孫述當過軍師，利用這些人很容易。”諾頓的眼中閃過一絲兇狠，這次他不會再犯當年那杯毒酒的錯誤。

“青銅城的范圍無法鋪滿全球，我甚至無法影響天上的衛星，人類已經能做到很多龍類做不到的事。但在那些混血種的幫助下，我能得到人類的那些武器，甚至是核武。我可以在人類團結之前將這個世界引導向滅亡。如果失敗了，我也有漫長的生命去再策劃下一次的成功，我是龍類，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諾頓放子，紅車抽底，雙車錯。

“將軍。”諾頓輕聲說道。

路明非緩緩靠在椅背上，心情上難言的疲憊，他輸了。路明非苦笑著問道：“老唐你想要稱王？”

“不，稱王對我沒有意義，我只是想要跟這個世界討要一些代價。”諾頓搖了搖頭。

“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路明非累得不行，老唐早早的安排好了一切，那他自己這半年的拼命訓練是為了什么？

“因為我們是朋友，所以你會是這世上的最后一個人類。如果你想，我可以去找一些能為你延壽的東西。如果你不想，你可以在青銅城里壽終正寢。”諾頓看著路明非說道。

天下還沒打下來，這就開始封親王了？到時候他路明非就是李嘉圖·闊少·M·路·富哥·明非·親王，在青銅宮吃香的喝辣的，一晚上同時享用好幾個龍妹子。

路明非看著諾頓，荒誕的是，他竟然在這個陌生人的臉上又看到了老唐那副頹廢的影子。

這個人很孤獨。

拜托，你可是龍王哎，你孤獨個什么勁兒啊！你可是世界上最強的生物，輕輕一動都能地動山搖，你可是青銅與火之王諾頓啊！

你不能孤獨的啊。

路明非緩緩閉上了眼睛，這間房子也太靜了，要沒個人說話就安靜得像是埋到地底的棺材似的。所以諾頓才會不停地跟他搭話。

路明非睜開了眼睛。

“我會……阻止你，老唐，我會阻止你。”路明非雙手撐著桌面直起了身子，他看向桌子對面那人的眼睛，輕聲說道。

桌子那邊一身白衣的人愣了一下，然后揚起了笑容。

“校長，機槍子彈只能造成擊退效果，但很快就被吸收了。”執行部成員在語音中向昂熱匯報著。

“水下的人找到了嗎？”昂熱問。

“沒有，水下聲吶沒有找到任何東西，那些人消失了！”

“裝填小型導彈，炸過去。”昂熱對通訊系統命令道。

老林也下了同樣的命令。

銅偶被爆炸掀入水中，在聲吶中像化到水中那樣消失。很快，另一艘青銅小船又重新從青銅城中生成，青銅城就像在遠遠不斷產生銅偶，像蝗蟲一樣。

“我們的作戰計劃是對龍王剿滅，可沒做大規模作戰的準備，導彈堅持不了多久。”昂熱看著遠方那大片的銅色，皺了皺眉。就連最大殺器風暴魚雷也起不到效果，那是對單神器，但打在青銅城上估計連缺口都炸不出。“消失的那些人應該是進入到青銅城內部了，也有可能是遇難了。”

“物質不可能憑空產生，在接觸到新的金屬前諾頓能用的永遠就只有這些銅偶，爆炸肯定會產生消耗。”老林看著前方，“但現在問題是那青銅城的作用范圍在增加。”

前方半空的空氣因灼熱而扭曲，帶上了點橙色的火光，就像野火燒過的草原那樣，隨著銅偶的前進而不斷向外延伸，那橙色的天空也在不斷向外延展，那是青銅城的釋放出來的域。

兩岸的山是雪白，而中間的天卻是橙色，白雪揚揚灑灑而下，映著橙紅，像在燃燒一樣。

夔門燃起了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