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過后的蕨叢濕漉漉的，水珠從葉片邊緣滾落，在泥土上砸出細小的坑洼。彩云琥珀色的眼睛緊盯著女兒，喉嚨里壓著一股灼熱的氣息。

“你竟然還護著日溪？”琉璃月的尾巴狠狠抽打地面，濺起泥水，“她父親差點殺了湖水心！而你——”她齜出牙齒，“卻同意焰風和她在一起？”

彩云肩上的毛發緩緩平復。她向前一步，鼻尖幾乎貼上女兒的額頭。“日溪和她的父親楓星不一樣。”她聲音低沉，每個字都像從冰層下鑿出。

“不一樣？”琉璃月冷笑一聲，怒視著自己的母親，“哪里不一樣？她的身上流著楓星的血！而且她做出的事情，也和楓星一模一樣。”

彩云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似乎女兒的話刺到了她的痛處，“沒有一只貓能夠選擇她的出生。生為楓星的女兒，并不是日溪的錯。”她抽了抽胡須，“況且，楓星已經道過歉了。你也知道，日溪深愛著焰風。”

“愛？”琉璃月一下子提高了音量，“她的這份愛差點讓焰風喪命！要不是因為她，焰風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她低吼道，“而你和湖水心，竟然都站在日溪這一邊，你讓我怎么理解？”

彩云嘆了一口氣，用尾巴拂過女兒的側腹，“就在楓星重傷湖水心的那晚，是她冒著危險叼著金盞花穿過風族領地。”她緊盯著琉璃月，一字一句地說道，“是她救活了你的父親。”

琉璃月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猛地后退，爪子深深陷入泥地。“不可能！她為什么要——”

“因為她是一只善良的貓。也許還因為焰風。”彩云打斷她，尾巴尖輕輕顫抖，“就像今天一樣，她為了救焰風不顧一切地來到雷族。她明明知道梧桐星對她是什么態度，但她還是來了。”

琉璃月僵住了，母親的話語像沉重的石塊，砸碎了她心中堅固的偏見之墻。長久的沉默在濕漉漉的空氣里蔓延。最終，她低下頭，開口說道：“如果她真的能救活焰風的話，我會試著接受她的。但是，武士守則——”

“有些東西，是時候該改變了。”彩云的目光掠過女兒顫抖的肩膀，落在遠方，語氣中帶著哀傷，“悲劇不應該再次重演了。”

琉璃月沉默著，但母親眼底深藏的痛楚像冰冷的溪水，瞬間澆熄了她最后一絲爭辯的火焰。她很清楚母親口中的“悲劇”指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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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霜被安置在空曠冰冷的學徒巢穴里。他躺在苔蘚窩里，毫無睡意。焰風的情況需要警惕，但更讓他思緒紛擾的是與月羽的重逢。

突然，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在入口處響起。落霜瞬間警覺，耳朵轉向聲音來源。月光勾勒出銀灰色虎斑母貓熟悉的身影——是月羽。她停在入口的陰影里，沒有立刻進來，似乎在猶豫。

“月羽？”落霜的聲音努力維持著平靜，“焰風情況有變？”他問道。

“不，他暫時穩定。”月羽的聲音同樣試圖平穩，卻泄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終于走了進來，停在幾步開外，刻意與落霜保持著恰當的距離，“我只是需要透口氣，順便……”她頓了頓，似乎在尋找一個合理的詞，“確認你這里是否安頓妥當。”

落霜坐起身，綠色的眼睛在昏暗中如同深潭，努力掩藏著底下洶涌的暗流。“謝謝關心。這里足夠安靜，很適合休息。”他簡短地回答道。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空曠的巢穴里彌漫開來。

“你……”月羽終于開口，她抬起頭，綠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閃爍著復雜的光芒——深沉的疲憊、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以及一種近乎絕望的決絕？“你在河族還好嗎？”她問出的問題如此簡單，卻承載著千言萬語。

“我很好。”落霜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鈴星是一位睿智的族長，河族是我的家。”他清晰地吐出“河族”和“家”，每個字都像冰錐刺入心臟，也刺向對方。但他必須這樣說。

月羽的尾巴尖難以抑制地劇烈抽動了一下，迅速被她用爪子按住了。她垂下眼簾，掩蓋住瞬間涌上的酸澀。“那就好。”她低聲說，喉嚨發緊。沉默片刻，她重新鼓起勇氣說道，“今天謝謝你。不僅是為了焰風，也為了當年琉璃月的事。我一直欠你一句正式的感謝。”

“職責所在，那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落霜的聲音平穩依舊，卻帶著一種刻意拉遠的距離感。他不敢承認他今天來，不只是為了救焰風。

“我知道。”月羽猛地抬起頭，綠色的眼眸直直地看向他，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試探和深藏的痛苦，“你還在意嗎？關于我當年沒有選擇和你一起離開？”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這是她深藏多年的悔意，此刻終于艱難地擠出了喉嚨。

落霜的身體瞬間僵硬了。時間仿佛凝固了。最終，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里帶著一種壓抑的痛楚和疲憊的釋然，“在意？”他重復著這個詞，仿佛咀嚼著苦澀的草藥，“或許……曾經有過。但月羽，那不是怨恨。”他艱難地尋找著準確的詞匯，每一個字都像在剜自己的心。“我從來沒有恨過你。你當時只是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最正確……”月羽低聲重復著，聲音破碎，“是啊。”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涌的情緒，將那句幾乎要沖口而出的“但那個選擇讓我永遠失去了你”死死咽了回去。

“我們身為巫醫，能做的就是在星族注視下、在職責允許的范圍內，盡力挽救每一個生命，無論他屬于哪個族群。就像……今天救焰風一樣。”他再次將話題拽回了職責。這是他們之間最后的紐帶，也是無法逾越的鴻溝。

月羽點了點頭，仿佛要把所有不合時宜的情緒都甩掉。她挺直脊背，深吸一口氣，聲音恢復了巫醫的冷靜，“你說得對。職責高于一切。今晚讓你留下來，也只是為了焰風，僅此而已。”“僅此而已”四個字，她說得格外用力，像是在說服自己。

“我明白。”落霜回應道，聲音同樣恢復了平穩，只有微微顫抖的尾尖暴露著內心的激蕩，“明天一早，焰風的情況若無反復，我就會帶日溪離開。不會再給雷族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好。”月羽簡潔地應道，仿佛再多說一個字都會失控，“落霜，好好休息。”她最后看了一眼落霜。

落霜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她消失的方向，久久無法移開。月光冰冷地灑在他黑白相間的皮毛上，勾勒出孤獨而寂寥的輪廓。他眼中沒有淚光，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如同極地永凍冰原般的死寂和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