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成為抑制力的代行者之后,偶爾,衛宮會遇見一個少年。
一個有著灰燼一樣發色的少年,總是遠遠的站著,沉默的注視著他的戰斗。
從不開口,也從未接近,猶如沉默矗立的石像。
這并不普通,甚至異乎尋常到了令人懷疑的地步。
抑制力代行者的工作跨越時間和空間,連他自己都無法確定自己接下來會去什么地方,這個能跟著他跨越時空并持續注視著他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問題的答案,衛宮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在意。
他甚至覺得,無盡的枯燥的清理工作中,能時常見到那么一個熟悉不變的事物,倒也不壞。
但是無數次相遇中有那么一次,衛宮在完成工作之后,沒有立即被傳送走。
他暫時停在了這個暗沉陰晦的地方,沒有邊際的黑色荒漠在腳下延伸,看不見生命的痕跡。
衛宮從尸塊中站起身,黑白雙刃上還淌著血,他就這樣回首一笑,如同相識已久的老友一樣,語氣自然的打了一句招呼,“呦!”
對著那個少年,提出了一直以來藏在心里的疑惑,“一直以來,你在看什么?”
少年不答,只是目光空茫的望著很遠很遠的地方,“這里也不行了……”
少年沒有絲毫留戀的轉身,聲線淡漠沒有絲毫起伏,“辛苦了,下次再見吧。”
衛宮低笑一聲,“真冷淡呢,明明已經認識挺久了不是嗎?”
“只是你我的職責范圍有重疊的部分而已,抑制力的代行者。”少年的語氣仍然淡漠,“無需將人類的觀念投射到這個類人軀體上,我僅僅作為一個行使機能的裝置存在著而已。”
“裝置……嗎?”衛宮苦笑著咀嚼這個詞,自嘲道,“作為裝置,卻還會感到痛苦和迷茫,我可真是失格啊。”
沒錯,抑制力的代行者,其本質不過就是一個殺戮機械而已。
殺死心懷惡意者,殺死破壞秩序者,殺死對世界有害者,殺,殺,殺……
只是麻木的、不停的揮刀,收割一條條性命。
兒時在月下對著父親許下的誓約,走到如今,已經是他眼前唯一的道標。
不,或許他早就迷路了也說不定……
聽到這句話,少年停住了腳步,微微偏頭以一只銀色接近透明的瞳孔注視著對方,“不能正確行使機能的裝置?那會讓人很困擾,請問,是哪里出現了故障嗎?”
衛宮望著他,忍不住低笑了一聲,“態度變了呢,難道說我的‘損害’會妨礙你的機能嗎?”
“并非如此,”少年認真的答道,“只是你我同樣隸屬于世界這一體系下,放任一個裝置失效于整體并無益處。”
話語未落,灰發少年的身影轉瞬之間出現在衛宮身前,“需要我幫你‘重啟’嗎?”
他輕描淡寫的開口,悄然無聲的肅殺氣息,盤旋于半空之中。
守護者是已經被固定在抑制之輪上的存在,是沒有死亡這一概念的,少年所說的重啟,自然是物理意義上的重啟。
“……那是沒有用的。”衛宮沉默了一會,疲憊的閉上眼,“名為衛宮士郎的男人,從根本上就已經扭曲掉了,我到底是為了什么,才從那場大火中、從那個地獄里活下來?”
“早知道會變成今天這樣,還不如讓衛宮士郎這個男人,一開始就不存在比較好……”
色調淺淡不似人類的少年無視腳下的尸塊,仰著腦袋又走近了幾步,用那雙近乎透明的銀色眸子,筆直的注視著他。
無法忽視的刺骨殺意悄悄淡去,一如它出現時那樣。
“明明是很高效優秀的裝置,卻存在著這樣的缺陷嗎?真遺憾。”不知名的少年漠然的發出感嘆。
“我來幫你吧。”少年平靜道,“我來實現你的愿望,讓你和過去的自己見面,這樣一來,你的‘故障’就可以修復了吧?”
衛宮默不作聲的盯了對方半晌。
這個少年,是真正表里如一的“裝置”,一切只為行使機能而運行,當然無法理解人類,當然無法理解他這個扭曲的人類。
衛宮閉了閉眼,最終決定實話實說,“那,也是沒有用的,我只會崩壞的更徹底而已。”
“真是讓人困惑,你想實現的目標反而會破壞自身機體……”少年不解的歪了歪頭,臉上的表情漠然的近乎無機質,“所以,你是想自我毀滅嗎?機體的運算回路居然會得出這樣的結論,看來你真的出了很嚴重的故障呢”
很遺憾,我并沒有觀測未來的能力,我所能注視的僅僅只有現在而已,結果如何,我無法確定。”
“但是,我能夠改寫概率,”少年平靜的望著他,“此時此刻與我相遇的這個你,我會讓你走向最好的結果,這樣一來,你的故障就能修復了吧?”
衛宮瞳孔縮小,他終于意識到了什么,“改寫概率?!這種事情……豈不就是……改變命運(fate)嗎?!喂,你到底是……”
少年沒有正面回答,“我所具備的機能僅僅只有削除可能性這一項而已,就如同此刻遇見我的你一樣,從你看見我的那一刻開始,就不存在你沒有與我相遇的可能。因此,你可以稱我為觀測者。”
“留待下一次再相遇吧。”
灰燼發色的少年睜開眼睛,看了一樣衛宮所在的位置,那里現在只剩下金色的四散的光塵。
他仰頭看向灰黑暗淡的天空,看向荒蕪寂靜的陸地,“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向前的可能性,因此,需要被削除。”
世界隨著他的話語落下而開始塌縮,灰暗的天空,死氣沉沉的大地一瞬間全部消失。
任何事物,任何存在都無法抵擋這無比靜默的毀滅。
少年立在一片空白中,想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話,“我看了很久,他每次都做得很完美,是很優秀的裝置,但是為什么這樣的他,會尋求自身的毀滅呢?”
“人類果然很難理解呢,你說對吧?第二魔法使——基修亞·澤爾里奇·修拜因奧古,或者說稱你為寶石翁比較合適?”
一個蒼老謙遜的聲音用無法追溯來源的特殊魔法傳入他的耳中,“呵呵,觀測者大人,被您稱為‘翁’什么的,老夫可擔不起。”
基修亞·澤爾里奇·修拜因奧古,又被稱為寶石翁、魔道元帥,第二魔法的使用者,擁有在復數平行世界中自由移動的能力,同時也能夠保持自身的同一性。
是死徒二十七祖之一,同時也是現今的最高峰的魔術師之一,大圣杯創造時見證者,天性為惡義憤而嘲笑善,毫無爭議的混亂邪惡陣營。
明明擁有著窺探無數平行世界的能力,卻未曾對人類的危機做出半點反應。
其本身并非人類,也對于泛人類史毫無益處。
觀測者雖然未曾將其列為清剿目標,遇見也絕不會放過就是了。
“你認識他,”觀測者以確定的口氣道,“你知道他。”
“我當然知道,畢竟那是最后一次圣杯戰爭的主角,”寶石翁頗有些漫不經心的回答道,“我曾無數次將目光投諸向他和他們的身上,雖然并不符合我的價值觀,但也不得不承認,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很有趣。
那個男人,實在是固執扭曲的很有趣,就像堆壘得極高的危塔,讓人不由得忐忑又滿懷期待的注視著,推倒的一瞬間想必會獲得極大的快感吧。
觀測者大人也對他感興趣了嗎?”
灰發少年語氣淡漠,“我并不存在好奇這一功能,只不過是因為人類太過熱衷于挑戰平行世界這一機制,為了應付這種非理智行徑,才會具有人類的外形而已。”
他頓了頓,繼續道,“至于那個人,想看看那個人會做出怎么樣的選擇,想修復那個人奇怪的故障……或許我確實存在著這樣的意愿。”
寶石翁忍不住爆發出笑聲,“這不正是您擁有好奇心的證明嗎?您的人格化真的相當完美呢!”
觀測者:“你的語言中透露出了一種難言的傲慢,是我的這種傾向讓你產生出優越感的嗎……真是讓人難以理解。”
寶石翁:“呵呵呵哈哈哈……”這個人的語氣稱得上謙遜禮貌,但毫不掩飾的大笑聲卻也透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傲慢,矛盾而怪異。
觀測者:“你窺探我的理由是什么?視情況,我會判斷是否應該將你列為清剿目標。”
寶石翁:“呵呵呵,我可是希望能為您提供幫助才特地來和您溝通的,無數個平行世界中想要找到特定的那一個并不容易,我可以為您指路。”
觀測者:“幫助?你想要的是交易吧?你在試探我,你想要利用我,一如既然的傲慢無禮,像這樣的人類我已經剿滅過很多了,我以往的表現給了你‘你是特殊的’的錯覺嗎?”
寶石翁:“真是可怕的威脅力啊,我毫不懷疑您擁有著徹底殺死我的能力,只不過,對于魔術師而言,有些東西是要高于生命的……我只需要您解答我一個疑問就可以了,請問,您的存在目的是?”
觀測者:“毫無意義的掩飾,不過未曾說出口的想法不需要承擔責任,所以回答你,我的存在目的,是維持泛人類史的延續。”
寶石翁:“……原來如此,與您的首次交流,使我獲益匪淺呢!呵呵呵呵……”
觀測者:“開始吧,如果可以的話,我會殺了你,這一點依舊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