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野星是在大二上學期去世的,那是一個春光正好的三月,窗外開滿了桃花。
手術沒能挽回他的生命,臨走之前姜野星把自己的架子鼓送給了杜若丹,他自己從高中開始演出賺的錢全都存在了銀行卡里,最后將銀行卡和密碼,還有一封長長的信一起裝在信封里留給了姜云霞。
姜野星最后的日子里,杜若丹請了假回家,每天去醫院看他,每天開心地送他各種小禮物哄他開心,一些小孩子的玩具或者什么新鮮的東西,還給他摘來開得正鮮艷的桃花,插在瓶子里。姜野星的頭發染回了黑色,他的表情平和溫柔,不再是遠離人群的冰山,他也會看著杜若丹笑,他的笑容那樣純粹美好,讓杜若丹一晃神眼淚差點掉出來,這時候她總是笑著找借口說“我要走啦!我餓了!”
說完她就跑了出去,蹲在門外抱著胳膊哭泣,她使勁咬著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隔著一層墻壁后面的就是姜野星,她想一直陪著他,她不想他死,為什么老天要這么對他?他那么美好,那么年輕,他才二十歲?。?
姜野星看著杜若丹跑出去,看著窗外的桃花微微笑了,眼里平靜又悲傷。
有一天傍晚窗外殘陽如血,照亮了整個病房,就好像金碧輝煌的夢境一般,將姜野星的頭發染成了金色,他本來長得就白,現在臉色更加蒼白了,杜若丹看著他,臉上一直掛著笑容,眼底卻是藏不住的悲傷,淚光閃閃,她想還好天色昏暗他看不清她的淚水。
姜野星看著對面站著的杜若丹,緩緩開口:“若丹,真高興遇見你?!?
他看著她,微微笑著,眼睛燦然明亮。
杜若丹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往外噴涌,她泣不成聲,哽咽著說,“我能抱抱你嗎?”
姜野星沒有說話,卻向她伸出雙手,像一個期望被擁抱的小孩。
杜若丹幾乎是沖了過去抱住了姜野星,她緊緊地抱著他,努力忍著眼淚,淚水卻一滴滴地滴在了姜野星的衣服上,打濕了他的病號服。姜野星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背,拍了拍,輕輕說,“我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黑暗童話見到你的樣子,你穿著黑色的裙子站在舞臺下,聚精會神地看著臺上,像一朵黑色的薔薇花?!?
杜若丹震驚地瞪大眼睛,兩滴碩大的淚水從她眼中滾落下來,他竟然記得?!他竟然看到了她?在她第一次被他吸引的時候,他竟然也看到了她?!
杜若丹臉上痛苦地扭曲起來,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一般傾瀉,她緊咬著牙關,卻還是發出嗚咽的聲音。
這天金黃的傍晚和這個擁抱杜若丹這輩子都不會忘了。
給姜野星舉行葬禮的那天,一群穿黑衣服的人,班上很多同學都來了,夏青梅和秦琚,吳智敏和樓蘭寧他們也都來了,夏青梅淚如雨下,吳智敏也哭了,秦琚呆呆地看著墓碑上姜野星的照片,似乎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杜若丹獨自站在遠處的一棵樹下,穿著那條黑色裙子,外面套著黑西裝,手中拿著一束桃花,姜野星說他喜歡桃花。這天天氣很好,春風和煦,陽光明媚,花香怡人,真是個好天氣。
微風拂過杜若丹的面頰,她的眼睛已經哭干了,頭發凌亂,雙眼紅腫無神,臉上疊加著一道又一道新舊淚痕,站在樹下被風吹著,就像一張蒼白脆弱的紙,好像隨時都會被撕碎,變成碎屑隨風而去。
舉行完葬禮之后,姜云霞回到了家,正是傍晚時分,房間被黑暗吞噬了一半,安靜地像一個巨大的黑洞。
她拖著麻木的身體走到桌子邊,拿出杜若丹給她的信。
她打開信封,顫抖地拿出信,展開信紙,上面寫著:“媽媽,姜云霞女士,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媽媽了,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但是你知道我愛你,媽媽,盡管我們沒有血緣關系。自從你撿到我,知道我有心臟病卻沒有拋棄我,依舊撫養起了這個被別人拋棄的殘缺的孩子,你就成了我的心臟。盡管我是一個殘缺的人,但是因為你,這二十年來我過得很開心,我看了很多美麗的風景,從南到北,江南水鄉,北國飄雪,日升月落,我學會了架子鼓,交到了朋友,還有了喜歡的人,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啊,我的媽媽。
我離開之后請你不要傷心,你要好好的,開開心心地過好每一天,我會偷偷監督你的,對了,我這幾年存了一點錢,都在這張銀行卡里了,這些年為了給我治病花了太多錢,你從沒顧得上自己,現在你要用這筆錢好好地去玩,去旅游,看看世界,或者找個愛你的人好好照顧你。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媽媽,沒有愛人沒有孩子,卻為了我奔波勞累,我卻沒有盡到孝,對不起。
請姜女士不要傷心,就算傷心也只能有一會兒,不能一直傷心哦,我一直都在呢。
您的兒子:姜野星?!?
姜云霞看著信泣不成聲,支撐不住身體滑落到桌子底下,嘶啞著聲音哭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葬禮辦完之后杜若丹沒有跟夏青梅他們一起回學校,她以特殊病情為由讓媽媽去幫她辦了一年的休學。
姜野星將自己的所有照片辦了兩份,一分留給姜云霞,一份給了杜若丹,他從小到大的照片,也許姜野星知道自己有一天會像流星一樣墜落,所以拍了很多照片,各種各樣的照片。
杜若丹縮在床角看著這些照片,一張一張,邊看邊流淚。
這些照片是用一個文件袋裝著的,杜若丹在最后拿到了一張照片的背面,背面寫著:“我是一片連月亮也厭惡的墓地,可是薔薇花啊她開遍了這座孤寂的墳塋?!?
她翻轉照片,正面是大一的第一個冬天,她在操場上堆雪人,跟姜野星一起拍的那張照片,他微微笑著,她僵硬的舉起手比了個耶,兩人之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杜若丹再次翻過去看背面的那句話,“啊”地哭出聲來。